掀开衣袖,深至见骨的伤口再次暴露在空气中,好在封住了穴道伤口不再往外渗血。
容仪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水,越瞧越觉得这字符越发眼熟,询问道:“这些字符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刻在手臂上?”
靠在床头的清容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忘了。”
对于这个回答,容仪显然很不满意,她先是面色阴沉了一下,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到最后却没有发作出来,只将所有的怒火化为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随后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微笑。
“那夫人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记得要告诉为夫。”
清容本想着随口应一声,可好字还没出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将她的这个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也不知道容仪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手帕擦过伤口,将原本已经麻木的疼痛全部唤醒,让清容倒吸了一口凉气。
感觉到清容的身体一抖,容仪放下手帕,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不小心碰到了。”
说着,她拿起一旁大夫留下的药粉轻轻地散在伤口上,上好药粉,容仪又拿起绷带,一圈又一圈缠绕在清容的手臂上,将触目惊心的伤口掩盖住。
做好这一切,容仪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清容一眼,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清容直视着容仪的眼睛,平静道:“没有。”
容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换了乌娅进来伺候着。
——
夜半三更,瑞苑的最后一盏灯熄灭,容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闭眼脑中不自觉浮现起白日里看到的清容手臂上奇怪的字符。
这件事让她想了一天,愣是想不起来这些字符在哪见过。
辗转反侧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酝酿好的睡意全部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慌感。
最后,容仪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借着月光往泉苑方向走去。
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大雪,四周的空气很冷,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变成了一团白雾,未消融的雪踩起来窸窸窣窣地响。
原本很短的一段路,容仪却走得很慢,心里有一口闷气在和她较真,让她不要去见清容。
走着走着还是到了泉苑,走到主室门口,容仪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关上门,屋内除了摆在中央的火盆便没有一丝光亮,容仪在火盆旁站了许久,等到身上最后一丝寒气被烤干,才迈开腿往床的方向走去。
走到床边时,容仪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她便停住了。
“谁?”
“是我。”容仪换回了自己原声,掌心向上托着一颗用灵力凝聚而成小球,照亮着周围。
她看到清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双目睁圆地望着自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容仪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屋内的灯盏逐一燃起。
“怎么了?”
“没,没事。”
“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
察觉到清容不对劲,容仪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让其直视着自己,温声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清容用力摇了摇头,胆怯的看向容仪身后。
容仪警惕的回过头看了一圈,身后空无一人而且她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到底怎么了?”
清容将头埋进膝盖里,喃喃道:“你看不到的,说多了会让你觉得我疯了。”
闻言,容仪迟疑了一下,伸手在清容额头上摸了一把,滚烫的体温直烫手,不出所料是发高热说胡话了。
容仪大喊道:“来人!”
乌娅走近,恭敬道:“主人有何吩咐?”
“去把大夫找来。”
清容抓着容仪的手臂,道:“等等,不用大夫,我乾坤袋里还有些药材,也有治高热的方子。”
容仪问道:“乾坤袋在哪?”
“在……”清容止住了嘴,委屈道,“我不想喝药。”
容仪急道:“你想怎么办?难道要我把你丢到雪地里去吗?”
清容道:“我可以自己出去。”
容仪:“……”
情急之下,容仪自己背出了一个方子让人去抓药。
听完,清容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忍不住夸赞道:“不错,我教你的没全忘。”
这句夸赞并未让容仪感到高兴,她托起清容的下巴,拇指指腹在柔软的唇上摩擦,沉声道:“师尊要是不把药全喝了,那都是对不起弟子。”
清容侧开头,道:“你可以别碰我吗。”
此话一出,容仪脸色一沉,举起的手在空中紧握成拳,一把横抱起清容往外走去,找了一处较厚的雪堆直接把她丢了进去。
“你好好的冷静一下,别以为我脾气很好。”
不知何时起天又开始下起鹅绒大的雪,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度。
清容躺在雪堆里仰望着漫天飞雪,许是发热的缘故她并未感觉到冷,甚至起了赏雪的兴致。
没过多久她感觉到视线逐渐模糊,眼皮越发沉重,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恍惚间容仪闯入了视线之中,顶着一头落雪,竟有种共白首的错觉。
她看不清容仪的脸,但能感觉到她很慌张。
清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想做挣扎可是怎么也动不了,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很不好受。
思绪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清容仿佛听到有人在唤她,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她分不清是谁。
“清容。”
“容儿。”
“……”
这些声音有个共同点,他们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去死吧。”
“离秋。”
听到怀中人有动静,容仪低下头回应道:“嗯?”
清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乞求道:“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烧了送回清氏吧,我想落叶归根。”
“你要敢死我就让整个清氏给你陪葬!”
这句话清容没有听到,她在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晕了过去,坠入到一场不知是好是坏的梦境之中。
之后的事,就是某位倒霉的大夫半夜被敲门声吵醒,刚开门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人扛起来带到了泉苑,一把老骨头险些散架。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被自家宗主威胁着给人看病,走近一看才知道白日里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清夫人又晕了,还发高热。
折腾了一晚上,总归是把人的命保住了,同时也把自己的命给保住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就不得而知了。
——
等到清容醒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夜,这次很是凶险,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会永远醒不过来,所以草草地留下一句遗言。
也就在此之后,清容再也没见到过容仪,不知是被自己刺激到了还是因为什么,罢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得了个清静。
泉苑的湖被填了,鲛人不知道被容仪安排到了何处,原本是湖的地方种了几棵花树,中间还架起了一个秋千。
也就清容醒了头一天在上面荡了两下,之后再也没有踏足到过院内。
她把自己关在屋内,坐在书桌前默写着一些别人看不懂的字符。
就这么一连过了三日,乌娅照常站在一旁给清容研磨写字,同时悄悄地记住清容写了什么,以便随时给容仪汇报。
就在清容默写完第三张纸,乌娅也恰好记完上面的内容时,突然“咔嚓”一声木棍折断的声音将她的注意拉了回来。
乌娅连忙询问道:“夫人怎么了?”
清容放下手中的折断的毛笔,左手撑着额头,剧烈的头痛像是要将她从中间撕裂。
“她又来了。”
“您说什么?”
清容摇了摇头,吩咐道:“出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乌娅放下墨块,关切道:“可是您看起来很痛苦,需要请大夫来吗?”
“我让你出去!”
一道寒光乍现,让人战栗的杀气瞬间布满整个屋子,乌娅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柄尖锐的剑尖直指着她的面门,只要再往前一寸必死无疑。
“清,清夫人……”
清容用力晃了晃头,反手一道剑气将乌娅赶了出去,“砰”一声门被重重的关上。
心魔作祟,一声声刺耳的笑声和哭声从四面八方传入清容的耳中,吵得她脑仁疼。
以往用灵力和静心诀还能压制些,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再也管不住它了似的。
最终,清容忍无可忍,怒吼道:“出来!给我滚出来!”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在清容身后,清容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抬起剑转身挥了过去。
黑影从腰部上下分裂而开,化作一团黑雾朝着清容袭来,将其整个人包围住。
清容挥着笑靥剑,怒道:“你给我滚开!”
只是一团看得见摸不着的黑雾,无论笑靥剑怎么挥舞也没用,它愣是没有退半分。
黑暗中,清容感觉到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她猛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清容震惊道:“父,父亲?!”
“你的剑使得不对,我来教你。”说着,清泽握住清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抬起笑靥剑往前刺去。
清容的剑术是墨旱莲教的,清泽从未教过她一分一毫。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明明为什么出生在以剑术闻名的清氏,自己的父亲却不愿意教自己剑术,甚至明令禁止也不让别人教。
要不是真的很想学,要不是师尊看自己可怜,在仁心术派的那些年教了几招几式,不然即使笑靥剑再如何宝贵,那也只不过是她的一个玩具。
让清泽亲自教自己剑术,这是清容幼时的梦,也是她一生的遗憾。
清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她此刻竟有些舍不得醒。
在不知不觉中,清容将笑靥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就在锋利的剑刃要割破皮肤的那一刻,她停住了。
清泽蛊惑道:“我和你母亲都在等你,等着我们一家团聚。”
说着清泽化作了容悦的模样,赤红的眼睛闪烁着骇人的寒意,温柔的嗓音说着致命的话:“我的容儿,母亲很想你,只要你忍一下疼,我们就能团聚了。”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