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映出春桃对镜为萧岁禾精心描画的远山眉,步摇斜插堕马髻,尾翎缀着的宝珠随动作轻晃,身穿淡紫色对襟连衣裙,内衬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衫,腰间用一条淡蓝软纱轻轻挽住。
“王妃这妆······”春桃手稳稳地捧着铜镜,“怕是月宫仙子也要逊色三分。”
“王爷可等得起皱?”她倚着朱漆门框轻笑。墨色少年转身,肩披白色坎肩,“不及王妃对镜理云鬓的功夫。”
“看来很值得等待。”沈安渝朝她伸出手,淡紫色裙摆与墨色衣摆掠过青石路。萧岁禾脚步轻盈,心情愉悦得就差拉着沈安渝跳起舞,“沈安渝,我们今天去哪玩?”
她前后大幅度摆手,两人的身高差使得沈安渝被她拉着往前,“西市新开了家胡商食肆······”
他抬手遮住阳光的刺眼,发现阳光柔和落在她的每一根发丝,她激动地喋喋不休的小嘴和手舞足蹈的手像是时间流速变慢,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可爱,挪不开眼睛,嘴角跟着她灿烂的笑容而弯曲。
“你真的带够银两了?”萧岁禾脑袋里闪过一幅幅没事的画面,吸溜口水,望着看上去也很开心的沈安渝,“小心我直接把你吃穷了。”
“管够,随意吃。”
话语刚落,萧岁禾原地小碎步,手松开他高举头顶。
殿外备好了马匹,沈安渝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带你。”
“好啊,正好我骑马也不精湛。”
沈安渝揽着萧岁禾翻上墨玉驹,身体紧贴,萧岁禾抬起右手,目光如炬望着前方,“出发。”
他宠溺地放纵她,轻夹马肚,马匹慢慢前进。
她也不忘和林叔和阿婆挥手,“晚上见。”
萧岁禾还没来过西市,手拉着马鞍左右探头,像从待字闺中的千金偷偷溜出来。
西市绸缎庄的老板娘失手打翻妆匣,玛瑙珠子滚了满地,“乖乖,这莫不是画里走出来的天仙?”
“快看那孔雀步摇!”胭脂铺前的小娘子扯着同伴衣袖,“这成色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哪家大小姐······”
沈安渝唇角微勾,缰绳绕过萧岁禾纤腰,翻身接着她下马。
胡麻香气裹着市井喧闹扑面而来,人也愈来愈多。
萧岁禾指尖戳了戳糖画摊前的龙须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琥珀色的糖稀在老师傅手中流转,须臾化作振翅的朱雀。
“张嘴。”她突然转身,糖画尖喙戳上沈安渝唇畔。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下糖翅,眼神深邃地看着她,“不及王妃十分之一甜。”
话音被塞进唇瓣的杏仁佛手酥打断。萧岁禾踮脚凑近他耳畔,“我现在可是你的上司,见谁夸将军甜的。”
一溜烟钻进人群,沈安渝牵着马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她从人潮中朝他做鬼脸,无奈地摇摇头,缓慢移动。
鬼面摊前,她执意要给沈安渝戴青面獠牙的面具。墨色锦袍与可怖鬼面格外地适合。她给自己挑了一个半遮面的面具,歪着头问沈安渝,“这个怎么样?我戴得好看吗?”
“你带什么都好看。”沈安渝从怀里递给摊主银两,“这两个面具我们要了。”
萧岁禾突然捧来盏翡翠冻,薄荷清气混着蜜糖。“尝尝这个!”
这是不知道第几个食物,他手里还帮忙拿着她吃了几口不吃的东西,但还是不扫兴地俯身啜饮时。
围观人群爆出喝彩,卖花少女的红梅撒了满天。萧岁禾激动地吆喝着,跟着围观群众鼓掌,诚然与其他人混为一体。
“你不会都吃饱了吧?”沈安渝接过她还剩下一小半的糍粑。
萧岁禾拍拍自己的肚子眨眼睛,“放心,你现在给我一头牛,都能给你吃完。”
“那就好,等会回春风楼?”
萧岁禾拉长声音,一下就能听出她的调侃,“王爷出来请我吃饭,想一分钱不花?”他将手里的东西塞回到她的手中,弹了个脑崩,“你是南昭人吗?春风楼可是膳食最好的酒楼了。”
萧岁禾坐在平稳的马背上,听着沈安渝给她介绍各种美食,手里的东西突然就不香了。
再度踏上春风楼吵闹的大堂,她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感受,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啊,在宫里冷冷清清,对比一下非常无趣。
“就坐大厅,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了。”萧岁禾拉着沈安渝在大堂坐了下来,小厮拿着纸笔肩上搭着毛巾,“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抬眼对上对面的老板,“东家,要不上楼上包厢?”
“不用了,夫人喜热闹。”沈安渝直接上手,写下春风楼的招牌菜,“剩下的你们看着来。”
转眸见她一直盯着台上舞女妖艳的舞姿,眉心微皱,“王妃想不想看点新鲜的?”
沈安渝一手撑头,一手漫不经心敲打桌面。
“为什么只能男的让女的表演?你能不能找点男妓?”萧岁禾捕捉到对面人眼底闪过的惊愕,继而摆摆手,“就是单纯的表演,不是养男宠。”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眸紧盯着台上的表演,眉头微蹙,又扫了眼下面吃饭的男的,思维如潮水般涌动。对面的人疯狂揣测,在这个时代说这个是不是太超前了?他不会以为她有病吧?眼神在他身上飘忽。
“怪不得都是糙汉子来。”沈安渝捏着下巴,缓缓吐出从未预想的结果,“王妃还是有些头脑。”
在她惊讶的表情中,他离席而去,对台上的舞女说,“你们先下去吧。”
“我这春风楼日后要多些男妓”,他穿过张张桌椅,回望萧岁禾方向,“本公子要为夫人一舞,献丑了。”
寒光乍起,龙吟剑破空划出流云纹。
萧岁禾突然掷出银箸,正撞上剑锋三寸:"腕再沉半分。"她指尖点在他紧绷的小臂,钻入鼻腔。
沈安渝旋身将人困在剑光里:“这般教法,该收束脩了。”
“耍赖!”萧岁禾足尖勾起竹笛,沈安渝的剑锋随音律游走,斩断漫天飞花。最后一片海棠落在剑鞘时,他突然将人抛向半空,在惊呼声中稳稳接住:“末将这套剑舞,可入得将军法眼?”
“我饿了。”脚底抹油般溜回座位,廊下看呆的小二这才端上荷叶鸡,萧岁禾心情发泄地撕下鸡腿,狠狠塞进嘴里。
沈安渝见情况不妙,好像玩大了,“都给你吃,吃了就不能再生气了,好不好?”
阴沉的眼神扫射全身,嘴巴塞得慢慢的,突然阴转晴,“我根本,就,嗯没生气。”
“真的没有生气啦”,她见男人不相信的眼神,撕下另一只腿递给他,“你要是给我摔地上了,你就死定了。”
她直接塞进他嘴里,“超级好吃,快吃啊,等会还要出去玩呢。”
风卷草浪翻涌如碧海,萧岁禾腰间的蓝纱随着风飘起弧线。
沈安渝单手控缰凑到她身侧,“王妃可听过‘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出自唐代诗人李白的《侠客行》)
“我可是个好学生。”萧岁禾笑着夹紧马肚,墨玉驹撒腿就快速跑起来,“今天势必要体验一下,哇!”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当》的歌词)
系统突然在萧岁禾识海播放《当》。
熟悉的旋律惊得她险些坠马。
“放松。”沈安渝胸膛贴着她后背,温热掌心覆住她握缰的手,“夹马腹要如弦月,不可太······”话音被突然加速的骏马甩在风里。
萧岁禾的欢呼声化作银铃笑声,墨玉驹载着两人奔向火烧云深处,她散开的青丝拂过他唇畔。
沈安渝收紧揽在她腰间的手,墨玉驹会意地扬起前蹄。萧岁禾的惊呼卡在喉间,后背贴上的胸膛震出闷笑,“王妃可要抓紧了。”
暖风吹拂脸颊,舒坦晒着日光浴的萧岁禾双手撑在身后,看着在草原上驰骋的沈安渝,心里说不出的羡慕。这也太帅了!她要是会骑马就好了,整片草原都将是她的。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取自《一剪梅》歌词)
沈安渝策马踏碎暮色,四蹄腾空奔驰在波光粼粼的草浪,马鬃在疾风中扬起墨色狂草。少年高束鸦青长发,如同马鞭在空中飞舞,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急停在她面前,“来试试。”
“握缰要如执笔。”沈安渝掌心覆上她手背,青玉扳指卡进皮革缝隙,“一定踩实马镫······”
萧岁禾突然夹紧马腹,如离弦箭般窜出。沈安渝的指节撞上鞍头,望着那道烟霞色身影融进天光,“别太快了!”
“驾——”回应他的是清越的笑声。
步摇摇摇欲坠,萧岁禾反手解开堕马髻,长发泼墨般在空中落下笔。狂风拂面,就如同跳伞冲破云层,是自由的感觉。身体随马的步伐摇动,她压低姿势,激动地欢呼着。
暮色将云絮染成火浣纱时,萧岁禾终于勒马在断崖边。马前蹄扬起剪影,惊起崖下栖息的鸿鹄。
她回眸刹那,残阳正为裙裾镀上金边。
沈安渝站在后面,她逆着光,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