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老实。
帐篷外嘻嘻索索声响,萧岁禾拉上被子捂住耳朵,她迷蒙间蹭了蹭怀里的“软枕”。
忽觉触感不对。
掌心分明是紧实的肌理,唇畔还贴着微凸的喉结。
“王妃倒是会挑枕头。”沈安渝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喉结在她唇下滚动。
她触电般缩回手,才发现自己左腿正横跨他腰腹,衣带不知何时缠上他手腕上红绳。
她慌乱起身,青丝却与他的墨发绞作一团。
沈安渝闷哼一声,他出手按住慌乱乱动的女生,仔细专注地一点一点解开缠绕在一起的发丝,以及衣物。
“这可不关我事,昨夜可是你自己扯着本王衣袖的······”,他忽的倾身,松垮寝衣露出半抹结实的胸膛,“‘说什么就喜欢睡觉抱玩偶’?”
萧岁禾瞥见铜镜里两人交叠的身影,耳尖红得要滴血。
“你口中的玩偶是何物?我很是新奇。”
“王爷莫不是梦游症发作?”她扯过锦被裹住自己,却带走了他腰间被褥,“我何时说过?”
拿起一边的外衣夺被而出,背对着他整理好衣物。
一摸脖颈惊觉少了点东西,回头一望竟看到随意的沈安渝,“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萧岁禾双手捂住眼睛从床边拾起玉佩,连忙往外面走,险些被门口不高的门槛绊倒。
天空盘旋着几只老鹰,尖锐的叫声盖过了某人落荒而逃的脚步。
“将军,荤粥和素粥要哪一种?”
大桶冒着阵阵白烟,萧岁禾打了碗粥坐到一块石头上。
“老子的腰子怕是让狼叼走了······”
“你那是肾虚!”
萧岁禾闻声看到一角有个人龇牙咧嘴地扶着腰,像只煮熟的虾米蜷在兵器架旁。
他颤巍巍地抬腿往木桩上跨,膝盖突然发出脆响,“哎呦我的亲娘!”
整个人歪倒在沙坑里,顺手还把兵器架拽倒了,二十多杆红缨枪哗啦啦砸在夯土地上。
“都他娘的没吃饭?”张校尉大手一挥掀开营帐门帘,“卯时三刻集合,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此起彼伏的哀嚎打断。
有人试图套上胫甲,两条腿抖得像筛糠,“张头儿,不是弟兄们怂,您试试这胳膊······”
他刚举起右手,整条胳膊突然僵在半空,“您看!它自个儿抽抽了!”
周围一圈士兵都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都扭曲了脸,笑得腹肌抽筋比挨鞭子还疼。
“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
百人齐刷刷僵住。
萧岁禾抬眼一看,沈安渝他叼着束腕的皮绳,齿间含糊漏出嗤笑,“还有两天北辰就打来了,你们这就不行了?”
“看来诸位还欠练。”她放下碗,单手翻下巨石,“十分钟后校场集合!”
“我的亲奶奶哎!”
抬头望着天际鱼鳞状的云层,她踩着校尉口号声踏入校场。
“王妃,这地界怕是练不得。”老教头直摇头,“蚯蚓翻泥,蚂蚁迁巢,必定有暴雨。”
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正合我意。”
“嘿!哈!”
前排长枪如林,枪尖寒芒划破空气;后排弓手搭箭,箭羽震颤如惊蛰虫鸣。
将士照旧由校尉操练,萧岁禾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独自练习,穿过来这近一个月,她每天都抽空照以往的训练。
她放松着紧绷的肱二头肌。
“轰隆——”
天空一声闷雷,转瞬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沙石泥土里落下明显的痕迹。
雨水顺着将士们的铁甲流淌,泥土很快就湿润,逐渐泥泞。
雨势渐猛,如天河决堤。
萧岁禾仰头迎接着快而急的雨滴,雨水混杂着泥土青草,让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身上的便衣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凌厉的线条。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现视线所及尽是白茫茫的水幕,连百步外的箭靶都模糊难辨。
“好,各位”,她的声音穿透雨帘,“现在开始趴下,快速匍匐前进。”
泥潭在暴雨冲刷下愈发泥泞,有人刚想直起腰喘口气,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泥水里。
萧岁禾无奈扶额。
“继续!”她的声音穿透雨帘,“北辰人可不会因为下雨就收起弓箭!”
“用匍匐的姿势!”萧岁禾踩着泥水快步走来,“想象自己是在沼泽里求生的野兽!”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校场西侧的沈安渝。
他依旧倚着箭靶,盔甲被雨水冲刷得锃亮,却仍保持着那副慵懒姿态。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在下颌处凝成水珠。
她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看着趴在地上一人一姿,萧岁禾咬住嘴唇,麻烦了,难道他们都不会匍匐?
“腰椎下沉!手肘与肩同宽!”她穿梭在弯弯曲曲的队列中纠正姿势。
雨势更急,如万马奔腾。
“记住这种感觉!”可她的声音在雷雨中愈发清亮,“当你们在战场上遇到暴雨,泥浆就是最好的掩护!”
打量着发现有个瘦小的身影,那是她看中的斥候苗子,此刻他手肘与膝盖配合的节奏,匍匐动作算是他们当中最标准的一个。
“左三列!集体右滚!”
雨水激起层层泥浆,不少人都捂着脸,动作慢悠悠翻滚。
萧岁禾一脚踩在一人背后,“趴下!”
实在忍不下去,“停!看我动作!”
她“噌”一下直接趴倒在地上,瞬间溅起泥浆,基本上全糊在她的脸上。
这就是基本的倒功训练。
校场突然陷入死寂,数万士兵怔怔望着泥潭中,他们的女将军正用最标准的低姿匍匐。
丝毫不在意脸上的泥沙,眼神认真分解动作细节,“注意看,核心收紧,额,也就是腹部发力,然后看好,这条腿······”
她满身泥泞爬起来,脏兮兮的手抹了把脸,“看清楚了?”
“来,你们练习,练不会我们今天就不休息。”
将士们不得不用匍匐的姿势在泥水中艰难前行。
“坚持住!”,萧岁禾手快速拍动,语言激励着每一个人,“记住这种感觉!当你们在战场上遇到暴雨,泥浆就是最好的掩护!”
暴雨中,三百将士如泥龙般在泥潭中翻滚,她缓缓走到沈安渝身边,“你不试试?”
“不试。”他抬起一只手遮在她的头上,“主要是给你减轻负担,不然你还得照顾我这个伤员呢。”
呵,男人,花言巧语。
“动作保持,不要变形。”她看到有些人累得抬不动腿,全靠手臂挪动,“累也不能停,咬牙坚持住。”
个个累得仰面瘫倒在泥潭里,盔甲嵌入不少泥泞,雨一直没有减小的趋势,萧岁禾打量一番,差不多了。
擒敌对抗训练是时候提上来了!
“开始!”萧岁禾清冷的嗓音刚落,泥潭瞬间沸腾。
雷青刚擒住对手手腕,锁喉,狠狠将对手摔进泥瓦地里。
他眼睛微眯打量着倒在地上哀嚎的人,还是伸手将他扶起,拍拍肩膀走出队列。
“没有能打的对手”,他下巴微微抬起,嘴角淡淡的笑容,“来,切磋切磋。”
萧岁禾湿哒哒贴在脸上,嘴角扬起些许弧度,转眸对上沈安渝的眼神,“好像不行哝,我的搭子好像不同意。”
雷青这才注意到旁边笑嘻嘻的沈安渝,冰冷的雨打在身上,好似下一秒就能结冰。
仅对视一秒,他就收回眼神低下头,脚步迅敏,抱拳撤离。
“将军,请。”沈安渝微微颔首,右手虚引。萧岁禾屈膝还礼,脸上笑容的弧度绽放。
两人同时踏出一步,泥浆却只泛起细微涟漪。
萧岁禾率先出手,指尖如柳叶拂向他肩膀,猛然醒悟到他还有伤,控制方向转向他的腰部。
他侧身避让,翻飞间带起一串泥珠。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凌厉却不带杀气,仿佛在跳一支优雅的华尔兹。
“王爷,你好像不怎么行呐。”萧岁禾旋身避开他的擒拿,足尖在泥浆上划出完美弧线。
男人最听不得说自己不行,无论在哪个时代。
认真起来,两个人打得像是素不相识的纯恨敌人,激烈程度远超于下面的其他人。
“啊嚏!”萧岁禾吸了吸鼻子,难道是泥浆灌进鼻腔了?
蒸腾水雾漫过雕花屏风,沈安渝在屏风后擦拭褪下的盔甲,耳畔传来细碎水声。
萧岁禾整个人浸在药香氤氲的热汤里,冻僵的四肢缓缓复苏,带来点点酸痛。
方才在雨幕里还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却盯着屏风外那道颀长身影发怔。
“哗啦——”
她故意撩起水花,隔着屏风望见那人肩头微动,“王爷这般杵着,倒像是给我守门的侍卫。”
“你就不怕这时候有人冲进来?”沈安渝将干净的素绫中衣搭在屏风上,“守着安全点。”
萧岁禾收敛自己的笑容,抬手取下屏风上的衣物,月白中衣裹紧,嗅到衣襟上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多谢王爷体贴,啊嚏。”
完了,这下好像是真的风寒了。
整理好衣物走出,姜茶辛辣裹着蜜枣甘甜,烫得她眼尾泛起桃花色。
抬眸正撞进沈安渝幽潭般的瞳孔,他将手里的姜茶塞到她手里,随后抬头摸着脸。
“当心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