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总是出现那些疯狂的事情，或者那些再也看的人，今日是燕王生辰，章老夫人带着章夫人和章瑶早早便出发，今天或许能看到苏蒂，也许不能，这次见到他一定要微笑对着他打招呼，和他说声好久不见，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好聚好散。

燕王府已经很热闹，章瑶随着祖母下车，安静站着祖母身边，柳老夫人眼脸弯弯，对手帕交道：“想来这便是你的二孙女，多年不变，瑶儿可记得我？”

在章瑶的记忆里，柳夫人每日傍晚都会穿门前的巷来找祖母聊天，只是后来祖母随着祖父去了北城，就很少见过柳老夫人了。

“夫人好，小时候经常吃到你给我带的桃子，现在都非常想念呢。”章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微笑答道。

柳裳握着老闺蜜的手，眼角几条皱纹显得可亲，笑呵呵得看着小辈们，她们这些人这把年纪剩下的也只有她和梁厚希了。

燕王寿辰向来热闹，章遥看着姐姐熟练着招呼这来往的客人，姐姐从小便在母亲身边学习人情往来，家里账本宴席，如今成为燕王妃做得更为熟悉。

章温只在章遥入门时候匆匆打了一声招呼，其余时间都无法顾及家里人。

男女宴席分开就坐，章遥也不怕在宴席上碰见苏蒂，唯有害怕见不见苏蒂。

“章老夫人，这位是？”看着章夫人身旁坐着的年轻姑娘，长得甜美中又带有张扬，安安静静吃着饭，看得出教养是极好的，章老夫人身为燕王妃的祖母，平日甚少出门，今日竟然带来了一个貌美的姑娘，甚至对她较为照顾，众人纷纷好奇。

“是我的二孙女，小时候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后来我去北城便带了去，我会京城的时候她祖父舍不得她，便没有随我回来，近日她回来京城，以后还希望各位多照顾。”祖母连忙向众人介绍。

从小养在她身边的只有两个孙女，当初儿媳妇嫌弃孙女不是孙子，为了方便生孙子，便丢在她身边不闻不顾，她当初去北城，儿媳以大孙女快及笄便不同意章温去北城，现如今章温已经成亲，平日里能见章温的次数屈指可数。章老夫人今日尤为高兴。

章遥看着祖母眼睛笑成一团，知道祖母由衷地为姐姐高兴，又或者她和姐姐什么都不做，只要陪在她身边，她便开心得不得了，她从来都是无条件爱着她们，章遥看着祖母和夫人们聊着尽兴，便和祖母说了一下，出去透透气，祖母还觉得章遥是一个小孩子，坐不住，便让她早点回来。

章遥笑了笑，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当小孩子一样哄着了，前几年还有一个他，后面连他也离她而去了。

章遥不知不觉便走到男宴席那边，远远便看到在那颗桃树下面站在那个他，章遥停住脚步站在哪里看他，苏蒂感受到一道炽热的事先，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她怎么可能在这里，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直到她慢慢走近，她的脸越来越清晰，他的心脏告诉他，她的确出现了。

“好久不见，苏世子。”章遥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像他们从来没有过纠葛，像多年不见的朋友。而他的心告诉他，他此刻像个疯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蒂克制住自己的颤抖问道。

“怎么？你能在，我就不能在了？”以章遥那么粗的性格，当然听不出苏蒂声音的低沉和颤抖，只觉得有点羞辱。

“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京城了。”苏蒂松了口气，也是，以章遥这种性格，又怎么会听出来，又怎么能看出来。

两人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眼前的桃树，章遥那些年喜爱桃花，苏蒂便为她种了满院子的桃树，等到三月之时，那满天遍野的桃花，是极美的。

他们在那桃花下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天，又在夏天里吃上一个又一个甜美的果子。

“桃花很美。”章遥打破这长久的沉默。

“可惜你不喜欢了。”苏蒂当然知道她最喜欢桃花，他曾经想过要把桃花种满城，而他在那里迎娶他的新娘。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呢？”章遥笑了笑，问道。

“那你为什么离开那么决绝？”他们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都没有能力改变过去。

“可能当初不够爱吧。”章遥没有再笑，沉默一会缓缓吐出了那个大家都知道的答案。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苏蒂不是一个经常悲天思秋的人，他的人生一直在向前走，过往或者有过不甘，有过思念，但是这都不妨碍他把日子过下去。

“挺好的，你呢？”章遥不想多谈离开他以后的事情。

“也挺好的，我过不久要成亲了。”苏蒂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死死盯着章遥的眼睛，似乎怕错过了什么，又似乎想确认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他注定是会希望的，只见章遥真诚地祝福道：“那我要祝福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一生顺遂。”

苏蒂瞬间觉得无趣，“这边是男宴席，想来你是走错了，你原路返回吧。”

“我知道呀，我是来找你的，见一下老朋友 。”章遥从见到他那一个就开始跳动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平静了，她知道，无论过了多少年，她仍然会为他心动，但是这都不妨碍他们往前走。

“章遥，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下次还是不要见面了。”苏蒂的脸色不见得好，并不为章遥的话感到开心，这和过去不同，过往只要章遥说一句她来找他的，他就能开心很久很久，章遥骨子里是独立的，并不懂得爱人，对于她来说情爱不值得一提，明明前一晚他们还亲密在一处，第二天就能招呼都不打就走。

“你不是还没有成亲吗？再说了，成亲了以后你不是还可以有妾室，有外室，你在担心什么？”章遥不理解他，就如她不理解她自己为什么还不走，她似乎把自己的脸面丢掉了。

“那不一样，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苏蒂不为所动，不知道是章遥的弦外之音太隐晦，还是章遥在他心目中太过傲气。

“苏世子，养外室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干过，干的可能还不止一次，怎么，要娶妻了，就洁身自好了？”

“自重。”苏蒂抿紧嘴唇，脸上全是对章遥的不赞同。

章遥觉得自己胸内堵了一口气，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生气。

章遥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头也不会得走了，她想她要是再来找他，那她真的是犯贱了，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以她的条件要多好的男人找不到呢。

入夜的时候章遥却怎么也睡不着，七年，他们分开了七年，七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过去的是真的过去了，今天的事情，让章遥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一直停留在过去，姐姐曾经对她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一直记住吧，似乎所有人所有事都让章遥往前走。

在凉城的七月，在一个普通的夜晚，她梦见苏蒂受伤，她不远万里回到京城，只为了确认他安好，那一刻她知道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也放不下了。

元和十年十二月初一，苏王爷向刘太傅提亲，章遥听闻这消息的时候，正在草原上和友人赛马，刚下场的时候，就听到贾和和付将军说：“京城的那个异姓王爷即将和太傅结亲，你听说了吗？”

付将军摸了摸胡子，眼里带着欣赏：“苏世子倒是是个人才，尚且不说他的才能，单是这些年他为百姓做的事情，就值得敬佩，想来也是到成家的时候了。”

章遥的心在这不由自主跳了一下，这些年来，无论多少次听到旁人称赞苏蒂，她有都一种有荣的感觉。

“听说刘家小姐才德双全，想来也是一对佳人。”贾

和感慨道，他从前在苏府做过管家，眼看着从前的世子要成家了，时间一瞬间就过去了。

“章遥，愣着干什么，快下马来吃点果子。”付将军看看章遥在马上没有下来，脸上看起来不太好，担心她是不是渴了。

章遥以为她早已经放下了，她也有新的朋友，甚至新的爱人。

“你们说苏世子是苏蒂吗？”章遥假装好奇问道。

“是呀，以前还觉得都二十七了还不成亲，传闻中苏世子有什么隐疾，大概是流言吧。”付将军把泡好的茶递给章遥。

“章遥什么时候成亲呀，你也老大不小了，段相挺好的。”贾和收起各种思绪，关心得问道。

章遥手抖了一下，“不急，还早。”

“那你们成亲的时候，老夫给你送份大礼，段相要是敢欺负你，我和付将军可是不同意的。”贾和这些年越来越想看着小辈们幸福。

“过几天我要回京城去看旧主成亲，章遥想会京城吗？你也许久没有回去看了吧。”贾和是知道章遥身世的，但是不知道章遥和父母亲的关系，在心里还是希望她能回到父母的身边。

“我暂时没有想法。”章遥释然说了一声。

贾和没有勉强，每个人都自己想待的地方，他曾经卑贱如野草，也曾经封狼居胥，到他这个年纪，看透的事情多了。

章遥漫步在北城的每个角落，这里的人生活在战火中，一年之中，甚少安稳，但是这万家灯火，父母爱子，子爱父母，夫妻恩爱，那么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都从来没有想过分开，这些年来，到底是为什么她在一步一步得失去。

章遥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她的未来是怎么样子的，或许要嫁给段相，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她也会和大多数夫人一样，生个孩子，在丈夫出征的时候抵死缠绵，在等待的日子了平静度过，也许他们就这样平静得过完这一生。

可是她到底还是不甘心，不是她不能过这样的日子，是她始终希望的那个人不是段相。

在段相的门口站了很久，她还是没有鼓起勇气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门内是段相熠熠生辉的脸，门外是章遥略微憔悴的双眼，两眼相对，段相愣了愣，把章遥往 怀里搂，“怎么又瘦了，在门口怎么不进去呢？”

章遥没有说话，只用她以往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眼里似乎有大海，但是黝黑，仔细点看甚至有点深不可测。

很少人能懂她，段相算一个，段相看她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她雀跃的心慢慢下落，直到她说出那句话，终于到了谷底。

“我们结束吧。”章遥轻轻得说，却又透着认真。

“我是不是哪里怎么做得不好？我都可以改的。”段相紧紧抱住章遥，他知道只要他一放手，他们就没有后来。

“是我的问题，我要去找一个人。”章遥没有办法对他说谎，特别是自己没有真心的时候。

“是他，对吧。”段相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却出席在他和章遥的每个角落。

章遥什么时候走的，段相都不知道，只是他明白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了，许多年后，他总是在回想他为什么要打开那扇门，如果他没有打开，章遥会不会改变主意呢。

章遥快马加鞭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入秋了，章遥一开始没有打算回章府，就如同过去几年那样，除了时常写信给祖母，其余的人都没有联系。

只是现在也只有回章府，利用章府的权势才能有机会接触苏蒂，他呀，是那个世子，而配得上的也只有世家女，而不是那个边城的无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