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定在21点结束的酒会，由于客人们都很玩得开心，拖到23点才陆续离开。乔泽川陪到了最后，他已经喝得有些上头。

回到5701房洗了个澡，被淋浴间的高水压冲得恢复了一丝清醒后，乔泽川坐在床尾凳上看着一套波尔多红丝绒西装发呆。

她收下了衣服不会有错，他昨晚收到了签收短信，但她没有穿。

她听懂了自己唱的歌，然后她逃开了。

周方圆，心真的很硬！乔泽川想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血液里酒精的作用，关上灯光总控悻悻地睡下。

迷糊间，他听到一阵声音，掀开被子走出卧室，确定就是有人在按门铃。这么晚不会是酒店的人，他们有急事通常会先拨打房间座机；也不会是云多多，他会先打自己的手机。

乔泽川从猫眼中看出去，昏暗走廊中站着的人，赫然穿着那件自己亲自挑选的波尔多红丝绒礼服。她脸上戴着口罩，一顶小圆帽压得很低，令人看不见双眼。

她是周方圆？乔泽川的心跳陡然震了两下！也只有她，能穿上这件衣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掩人耳目地出现。

乔泽川开门的瞬间，她就冲到面前双手滑过睡衣两侧往他身后绕，抱住了他的腰。然后将头埋在他胸前，隔着一层睡衣蹭着，一言不发。

突如其来的主动把乔泽川弄懵了，他无暇去想周方圆到底是后悔没有穿上衣服来弥补还是因为听懂了自己的歌来给回应，他先慌乱地引她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正欲打开灯，她的手就按住了乔泽川，然后攀上他的脖子。黑暗中，乔泽川感觉到她想要亲吻自己，就如三年前的夜晚一样。

以什么立场呢？三年前一次没有身份的亲密毁了他和她的关系，今天又来一次的后果他不敢去想，他认为或许两个人应该先说清楚。

所以，他应该暂时拒绝的，但身体动也动不了，全身跟灌了胶一样靠在墙边，无比诚实地接受了她的抚摸与调情。

那一双嫩竹般纤细的双手从脖颈游到他的胸前，解开两粒扣子，从松垮的睡衣里钻进去在腹肌处多停留了几秒，指尖轻刮着沟壑，撩起一股痒意。接着又往上滑，捧住他的脸颊往下带。昏暗中，他看到她摘下了口罩，然后踮起脚，就在嘴唇即将触碰的下一秒，乔泽川用力推开了她！

她不是周方圆，她是田晓禾！

尽管光线很暗，但乔泽川就是确信，她的身上没有周方圆的味道，她的头发看起来更长，她勾引的手法过于娴熟。

最重要的是，周方圆已经变了，现在的她不可能再做出主动的行为。

酒精一下子聚拢地冲向头顶，在眼前眩晕了几秒钟后，乔泽川终于清醒了过来！周方圆只想逃离自己这个事实不断围绕在他的脑中提醒着，你不能看错人，你不能犯错，否则你永远不可能和她有结果。

猝然打开的灯光揭晓了答案，乔泽川的手指在按钮上抖了一下，他心中百般疑惑又难堪不已。

“你不想？”田晓禾被乔泽川推到走廊另一面墙上，她往乔泽川所在的这面墙走来，仅需一步就再次站到他的面前。

乔泽川惨白一张脸沉到谷底，酒后的晕红全然不见了。他在酝酿怎么能在不得罪这个女人的前提下请她离开。

田晓禾见乔泽川没有说话，恢复大胆地再次伸手欲往他睡衣里钻，“别生气，各取所需罢了。”

乔泽川抓住她的手臂，制止她再触碰到自己的身体，直截了当地说：“你走吧！”

田晓禾见他转身往屋内走时自己扣上了被她解开的那两粒纽扣，抛出了杀手锏：“圆圆知道我喜欢你后很高兴，她祝福我们。”

果然，他一听到这句话就难以控制自己，猛地转身瞪住田晓禾，一双眼恶狠狠，眸子里全是警示性，眼角渐渐染得猩红。

田晓禾觉得他的眼里写满的是悲愤，悲凉的悲，愤怒的愤。

一声哼笑后，乔泽川又变得异常平静，往后瘫倒在沙发上，睡衣在摩擦间摆弄乱了也无所谓，淡淡地问她：“你想和我好？”

田晓禾见乔泽川一副认命的样子，往前走几步，蹲在他面前，双手伏在他的腿上，这次他没有躲开。

乔泽川眼看着礼服的裙角因为她蹲下而掉到地毯上，堆成一叠，他闭上眼睛发出颤音：“那你就去结婚。”

“什么？”田晓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去结婚！”乔泽川重复一遍，他没有看田晓禾，只是呆滞地望着空中某个地方，用漠然的语气说出轻佻的句子：“你可能不知道，我特别犯贱，我有特殊的癖好，就是喜欢人妻！你先去跟别人结婚，我爱上你，然后你离婚，我再和你好。”

田晓禾愣了几秒，回神后忍不住低骂一声：“疯子！”她即刻缩回双手，此刻她只觉得指尖发麻，哪怕隔着睡衣触碰他，也觉得烫手的刺麻。

她站起来，想也不想转身回头往外走。她觉得乔泽川这个样子太像一条被触碰逆鳞的兽类，带着蔑视和杀意，下一秒就会发疯，说不定会拿出一把刀捅到她肚子里。

奔进电梯里，看到轿厢镜子中一条酒红色的身躯和惊恐的面庞，田晓禾瞬间清醒了下来。下降到一楼的时候，她迟迟迈不开步伐出电梯，脑海中那几句“结婚，爱上你，再离婚”始终挥之不去。

咬咬牙，她喊住电梯间的行李员，让他再次刷了权限卡，按了57层的按钮。行李员刚才帮她刷过一次，记得她的衣服，当时核对身份的时候她说她是乔泽川的律师，还给行李员确认了微信记录。

她刚才逃得匆忙，随手带了门，力道太轻，因此锁舌卡在一半要关不关的状态下，田晓禾轻易再次推开了门。

沙发上的人和离开的时候样子没有任何区别，瘫在那里几分钟一动不动，毫无生念一般。就连田晓禾进来了，也不抬眼皮看一下。

她自顾地坐在单人沙发位上，侧对着他。田晓禾是真的想休息一下，闹了这么一通，她也感觉身心俱疲。

“你刚才说的，是不是周方圆？”

乔泽川依旧懒得抬头，淡淡回答：“你特意穿了我送她的衣服过来，又何必明知故问？”

田晓禾坦白中略带挑衅：“衣服是我去她家时看到自己拿的，我看到快递单知道是你送的。实际上，她什么都愿意让给我，一件衣服而已不算什么。”

“她还想让什么？你可以直说。”乔泽川知道她的意思，周方圆连男人都不介意让给她。

田晓禾突然心里没底，只能使出来威胁这种下等招数，“你对她的心思我会通通告诉她，然后让她同你疏远！”

“你当她傻的？她看出来了。”乔泽川想，她不仅看出来了，她已经开始疏远了。

田晓禾无奈叹了口气，枯坐着停顿了很久。看似冷静，实则内心纠结着，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她现在有问题。”

乔泽川终于向她挪动了眼神，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没办法接受一段感情，不管是你还是…还是别人。”

乔泽川收起攻击的状态，“我知道，她心情还没恢复。”

“没那么简单。”田晓禾咬了咬牙，继续道：“她不会哭了，她离婚后从我见到她那天到现在，三年多了，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心里痛也好，身上疼也好，甚至我生病的时候，她都不哭。读感人的故事、看煽情的电影，别人受伤了总会在这些事情里找到借口去发泄去流泪。可她难过了，什么都不做。我法子都试遍了……”

田晓禾说罢痛苦地捂住脸，她宁愿自己去替代她哭一场。

她纤细的双手盖不满眼睛，乔泽川看到那双眼里写满了疲惫不堪。

他听到田晓禾的一番话，感觉左胸揪着疼，想张嘴说点什么但如鲠在喉。他太明白田晓禾描述的周方圆是什么样的了，正如他时常看到的那双眼睛，无需皱眉和流泪，那些悲伤就在她眼睛里。

田晓禾接着说：“人一定要爱点什么，抓住一些落地的东西，才能活下去。我一直试图抓着她，效果不佳。”她摇了摇头，无奈道：“太费劲了……”

乔泽川脑海里浮现他在周方圆家里看到的纸条，满满的冰箱和干净的地板，他知道田晓禾对她的付出，这也是他今天再怎么生气都没有撕破脸辱骂田晓禾的原因。

此刻，他完全理解了田晓禾这些年的辛苦，感同身受令他想要安慰一下这个女人，但抬眼看见一身波尔多红，又止住了动作。

他说：“你见过周方圆工作时候的样子吗？她看起来无比正常，如果一个人演技炉火纯青，那也许本身她底色中的这一部分并没有被完全抹去。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放弃，你也是。”

“我不会放弃，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和亲人。可能你还不知道，我是她的姐姐，继姐，我父亲和她母亲成婚了，我七岁就认识了圆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弃她。”

“那你父亲现在？”乔泽川本来想问周方圆母亲去世后，她继父怎么样了？想起她母亲去世的事是云多多查出来的，说出来不太方便，又停顿了。

“去英国了，挺好的。”田晓禾有些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乔泽川：“你答应我，你不能逼她，你喜欢她得慢慢来，哪天你要是不喜欢了……”

“没有那一天。”乔泽川打断了她。

先是神神秘秘地来，再纠结着回头再来，最后走的时候，乔泽川恭恭敬敬的送出了门，这一晚两人来回掰扯得累极了。

一开门就碰到拿了张房卡准备开5702房的云多多。他一脸震惊瞪圆了双眼看向乔泽川，心中大怒“你他妈的叫小姐了？”但他不敢喊出来，毕竟这是酒店里要给兄弟留足总经理的颜面。

乔泽川看他那眼神就不对劲，立刻解释着介绍彼此：“这是田晓禾，我的律师。这是云多多，我的朋友。”

“是你爸爸！你有这么好看的律师怎么不早说？”云多多毫不客气地向前主动握手，捏上田晓禾的手久久不放。

田晓禾将手挪动出来，从包里抽了张名片递给云多多，“云先生，幸会！”她受不了云多多一身的酒气，便很快离开了。

目送大美女下了电梯，云多多立刻跑回乔泽川的房间，乔泽川也默契地给他留了门。

“怎么回事？”

“说了是律师！”

“有穿睡衣见律师的？瞧你这头发都乱了，一脸疲态，你们做了？”

“做个屁！我睡觉了她不打招呼就来找我，我没时间换衣服！”乔泽川烦死了，酒都没醒闹腾一晚上，最后还要被云多多逼供。

“她这么晚来找你干嘛？”

“她是周方圆的闺蜜，过来找我说她的事。”

“周方圆怎么了？”

乔泽川火了：“你有完没完？周方圆疏远我！讨厌我！我第一次正儿八经送她的礼物人家根本没放眼里！”

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终于借到个机会发泄堆积了一整晚的憋屈。

云多多被他吼懵了，但他才不会怪乔泽川。在他心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乔泽川懂他不是一个废物，他哥们儿眼里他是个善良正直又爱国的好青年，除了女朋友太多，几乎没有毛病，就算有，他哥们也不在乎。乔泽川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在酒店这一行里每天会见到无数的人，越是见的人多，就越知道云多多的可贵之处。

可贵的云多多懵了几秒，猛地打了个酒嗝，突然冲向乔泽川的卫生间，跌跌撞撞几下，最后抱着马桶哇哇狂吐。

乔泽川所有的怒气瞬间平息了，追着后面去给他拍背，拧开矿泉水递上去，“你这是喝了多少！又是谁的局？叫你别这么玩，迟早喝死在外面！”

云多多吐一会儿，缓一会儿，再吐一会儿，弱弱地说：“我不！我不喝死在外边，我也不能回家让老头子看见，我快死了就过来找你！嘿！你猜怎么着？今儿老天都把5702房留给我了！”

乔泽川无语，才不是老天爷留给你的，是你兄弟我今天为了酒会专门腾出来的57层！

“哎！爷就是不开心，就他妈的非要和我分手，一点破事就分手，拉倒吧！你们酒店的女人都是坏人！欺负我哥们儿，还欺负我！”云多多狼狈地坐在地上，混杂着醉意发酒疯。

乔泽川看着一片狼藉的卫生间，头更疼了。

“爷明儿就找个新女友，气死她丫的！找个更美的！”

“明儿的事明儿再说，你喝点水，我扶你去休息。”

最后还是不放心，乔泽川把他留在了5701房的床上，收拾了卫生间，自己去沙发窝了一晚，堪称是累到吐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