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Jessica进来，她身边是Saudi石油的王总，乔泽川给六大师打了个招呼后，便上前亲自迎接王总。

他是今晚的大咖之一。王总不仅仅是Saudi石油在整个大中华地区的负责人，还手握中东许多富豪家族的人脉资源，今年他将在内地再投资几家化工厂。本来他的身份是忙得没时间来参加这种消遣的酒会，可沙特那地方因为宗教原因不过圣诞节，他上周飞过去连着工作了好几天。在2023年沙特宣布可以使用公历后，他这种跨国公司就只能回历和公历都放假，因此今年的元旦是王总难得的休闲时光。

为了保证顾客们尽快融入氛围，他们事先做了个准备，确认最终成员后给每一位客人都发送了一份名单，其中包括了所在公司和职位。大家都是差不多的阶层，省去了打探彼此身份的前奏，酒会俨然成了个令人放心的结交场所，互相探讨市场形势，然后资源置换。而酒店不仅能因此增加客户粘性，还能作为媒介在一场场结交中扩展人脉，分到饼吃，这就是乔泽川的意图。

酒会到了中场，气氛在Betty的带动下已经热了起来，好些人上去唱了歌，像在KTV里一样自在。王总被Jessica邀请上台合唱他闽南人最喜欢的那首《爱拼才会赢》的时候，他对着话筒第一句话就是：“Coco经理和场上所有的工作人员，你们可别给我太太告状啊！这是你们总监喊我来唱的！”

台下一片哄笑，周方圆即便站在角落里，这场上绝大部分人也都认识她，这些常客许多次在酒店遇到的麻烦都是她亲自带着团队解决的。王总也不例外，王总来酒店的次数不多，他需要全世界地飞。但他太太来得多，和周方圆打过几次交道，最近太太带小孩去美国参加冬令营，所以没有一起来酒会。

六大师借着倒酒的功夫，溜到周方圆身边，问她：“你喜欢乔总？”

周方圆错愕地看向六大师：“怎么可能？”

“有人说，一群人大笑的时候，会下意识看你喜欢的那个人。我喜欢的不在场，我当时想回头去厕所，然后就不小心发现你在看乔总。”

周方圆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看大领导要不要添酒，服侍好他才有加工资的机会！您不是要去卫生间吗？现在空着呢，赶紧去吧！”

“瞧你紧张的。”

周方圆的紧张不是因为六大师，而是因为乔泽川。

被王总点名时本来就略微慌乱了一秒，全场大笑那一刻，她看到乔泽川也向她看了过来。电光火石间，两人很快收回眼神，竟不敢当众对视。也不知道是因为借住那晚点破亲密的羞涩，还是礼服的小心思被戳穿的尴尬。

起先，她以为乔泽川会看自己是因为被王总点名，他顺道做出的行为。听到六大师的一番话她才猛然醒悟到，这种在一群人中下意识找寻对方身影的行为，有多暧昧。

六大师可不会就此放过周方圆，他从卫生间一出来就拉着周方圆和乔泽川坐到了一桌。他甚至让两人坐到一起，好趁吃东西喝酒的功夫去观察他们。

台上又换上了两个人，是长住客童先生和华女士，他们连着来了三首男女对唱《美丽的神话》《好心分手》和《你最珍贵》，意外地唱得十分默契，台下人连连叫好。

六大师感叹：“词写得真好啊，「动情时刻最美，真心的给不累」，我喜欢。”

周方圆接话：“「若注定有一点苦楚，不如自己亲手割破」，我喜欢这句。”

六大师看向乔泽川，“你呢，小乔？”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乔泽川字正腔圆地答了一句。

一时间，六大师和周方圆都愣住了。有的人充满了浪漫主义，也轻而易举能感染到身边的人。

除此之外，周方圆还有些羡慕乔泽川，也是羡慕所有相信爱情，认可爱情是神话的人，他们活得勇敢、认真，有期待。

随即在乔泽川的主动下，他们三人碰了个杯，致敬爱是永远的神话。

Betty端着酒杯也过来了，她坐到乔泽川旁边，问：“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周方圆对Betty说：“聊着你又得去谈个长住客回来了。”

“啊？咱们长住的俩楼层不是都住满了吗？有谁要搬走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有人要搬走，是有人要住到一起了。”周方圆示意了台上仍在唱歌的两人。

Betty大吃一惊：“真的假的，他们不是今天才认识吗？”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周方圆说话更大胆了些：“多半睡过。”

“啊？！”

六大师八卦地问：“你怎么知道？”

乔泽川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期待她会说出怎样的分析。

“眼睛很难说谎，你们看他俩的眼神，信他们没事才有鬼！除了眼神，还有若有似无的触碰，这种微妙的交流只会出现在睡过的人之间。再说了，第一次见面的人能合唱得这样默契完美吗？”

几人观察了一会，Betty感叹道：“还真是！我信你一回，先去找找意向客户，你也帮我留意着动向。”

周方圆给Betty使了个眼神：“得嘞！”

顺着收回眼神的时候，她发现乔泽川还在盯着看她，一双眸子里全是意味深长又令人琢磨不透。

周方圆觉得一刹那酒精就上了脸，匆忙错开眼神，不敢与他对视。刚才自己说的那句“眼睛很难说谎”像个回旋镖一样打回到她眉心。

谁知六大师又撺掇着她：“女神你上去来一首呗！”

“我五音不全，会破坏气氛。”周方圆不好意思地拒绝。这个她没推脱，她是真的五音不全，KTV只敢和田晓禾一起去。

Betty给她出主意：“听说唱《盛夏的果实》不会跑调。”

“我真不行，唱啥都不行。”周方圆还是拒绝。

六大师也鼓励她：“爱情本来就不着调，跑了也没关系。”

“算了吧，我爱听歌，不爱唱歌。”

“想听吗？”乔泽川突然说话，出手拯救了她。

周方圆的脸还在酒精作用下继续升温，尤其是乔泽川看着她的时候，那眼神放佛催化剂，很快就浮起了红晕。她还不清楚乔泽川问的是想听谁唱，只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乔泽川脱下外套，起身上台了。

台下几桌人开始起哄，一群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聊天都熟络起来，因此组织者今晚的第一首歌，他们都特别给面子地先鼓起掌。

乔泽川在电脑前选了一首歌，将话筒杆往上抬了一点儿，坐上了话筒前的高脚凳，身躯调整到挺拔且放松的角度。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MV，是林忆莲的《重逢》，一首冷门歌曲，即便林忆莲红遍大江南北，周方圆也确信她没听过这首歌。

爱你的回忆

心动的美丽

曾经我还以为永远

不会再遇见你

爱你的回忆

有千言万语

曾经在无数夜里

为思念而哭泣

因为你在我心里

有特别的感应

离别后

我走到哪里

仍有一线来牵引

oh~时光穿越了我

想念眼睛

让我再好好看着你

属于我们的默契

今夜蔓延成一座森林

时光穿越了我

等待的心

让我再好好靠近你

闻着爱燃烧的气息

天知道我多爱你

台上的人慢慢唱着，双手扶着话筒，薄底皮鞋一只踩在高脚凳腿边曲着腿，另一只随着长腿的弧度随意落在地面。

黑色真丝衬衫轻盈高贵地贴在肌肉上，柔软与坚硬的反差吸引着在场女士们忍不住多看两眼。词句中款款情深，音色悠扬婉转，淙淙流进大家的耳朵。他的瞳仁像黑曜石一样，明亮与幽深互舞，难以见底。

周方圆也随大家一样投向视线，她傻得以为大家都看他的时候，自己也去看便不显突兀。对上视线的时刻告诉她，他就是对着你在唱的。

乔泽川今夜放任了自己，看着周方圆唱这首歌。他的眼神放佛一条勾子，牢牢抓住周方圆的眼睛。

脑子里仿佛有一根拉紧的弦崩断了，周方圆看见工程部搭的舞台上，有一束顶光照下来，洒在乔泽川的身上。她想自己或许能藏在台下的暗光里，他便看不懂自己的心慌。

人与人的目光是一种超越言语的表达，狡猾的言语能够说谎，直白的目光却不能。她以为其中的暗流不明显，可暗流虽无型，却是动态的，它会涌动，然后与台上那位的暗流交织成一条隐晦的情绪，汹涌着吞没她。

被吞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心中擂鼓，气管酥麻，天旋地转。

这氛围太好了，好到她把田晓禾抛之脑后，好到她觉得57层诺大的酒廊里只有台上的乔泽川和台下的自己。

这首歌只有三分多钟，她想，我就只沦陷三分多钟，一首歌的时间就够了。可是时间过得好快，一曲结束周方圆又有些不舍这种久违的感觉。

她几乎快要不记得为一个男人心脏突突跳动，因他而产生愉悦的感觉，那还是记忆里非常久远以前才有过的。她以为不会再出现，但乔泽川的重逢又让她猝不及防再次感受到了。

乔泽川没有像别的客人一样在台上说些热闹的话，他只是唱完了一首歌就在掌声中下了台。但周方圆觉得他好像说完了所有的话，在这一段歌词里，在高朋满座中。

张总拿着酒杯坐到乔泽川身边的时候，他还沉浸在周方圆慌乱而逃的背影中。乔泽川刚才下台快要回到座位时，周方圆就立刻起身离开座位了。

收回神识，两人先是碰了个杯，乔泽川记得他是搞游戏开发的，不过三十五岁就被大佬们追着投资。“乔总，酒选的不错。”

“能入您的口，是它的荣幸。”

张总指了指站在餐台边检查食物的周方圆：“看你唱歌的时间一直看着她。”

乔泽川不置可否地笑笑。

张总明白了他的意思，男人不要太懂男人，那种眼神里充满了占有欲。“两年前第一次见到Coco，我要了她名片，搜了上面的手机号申请加微信，结果人没通过。”

乔泽川表面不动声色，心想原来你也是那一串名单中的一员啊。

“我也没太在意，很久之后偶然遇着一次前台给我弄错房间，她又跑来道歉还主动加我微信，说以后她给我提前准备房间。我说不，凭啥你想加就加。她捞起手机给我展示一排申请列表，问哪个是我。我找了好一会才看到自己的账号，但那申请已经过期不能通过了。她用扫一扫真正加上我的时候，居然要我立刻把她删了，她说：您权利比我大，想删就删。她先让我删了出了气，然后她再来申请，让我再享受想加就加的权利。”

张总说着，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回味了几秒这段奇妙的对话，接着道：“我心想这丫头可真有意思，一下就把我的气儿顺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追她。”张总说得很慢，故意看乔泽川的脸色。见到他果然滞了几秒，又噗嗤一笑，解释道：“一时兴起而已，送了两天花，就放弃没再追了。因为那两天缠着她聊天发现她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乔泽川问：“在工作上？”

“在某种特定程序里。好像大脑被公式控制一样。抱歉，我们干互联网的不太会形容。”他想了想，“你们大堂有个机器人，就像她！对！她活得跟AI一样，只是无所不能地解决问题，不会主动聊天；永远礼貌，但没有感情。今天过来和你聊这些也是个碰巧，认识她两年了，我突然很好奇有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所以，加把劲！”

乔泽川主动与张总碰了个杯，对他的鼓励表示感谢。他想了想张总对周方圆的形容，赞同但只是部分赞同，他知道她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没有人天生是机器人的个性，情绪稳定的人也曾歇斯底里过，没有感情的人也鲜活过笑过哭过。

但他不会去向张总解释，张总不知道这些历史原因，所以他只看到片面的周方圆，也因此他与周方圆没有缘份。

与她有缘份的那个人只有也只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