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秋风来得突然，在西城H酒店人的各自忙碌中，凉风擅自赶走燥热。

酒店对面的紫竹公园，有一片很有名的红枫，客房部紧赶慢赶地安排了蜘蛛人清洗外墙。只要赶在秋天来临前把外墙玻璃洗干净，客房落地窗框住的风景就能给更多客人带来美好时光，这是西城H酒店一贯的传统。

顾虑着大型团队在未来三天陆续抵达，客房部行政管家Henry和外包公司谈好，这单活必须让蜘蛛人加班加点快速干完。

周方圆和她手下的两名宾客关系主任在酒店侧门外，这里是团队通道口，他们正帮行李员处理第一批抵店的记者团行李。

设备太多了，三脚架摄影机话筒等等，不光是体积大，重量也不堪承受。关键是价格不菲，大家还得慢拿轻放。重活交给行李员，女孩们就负责核对清点和扎行李牌。

忽地刮来一阵凉风，把几个人身上的汗水吹干了些，礼宾司Lawrence感叹：“老天真懂事，这风吹得忒舒服了。”

周方圆抬头看了看蜘蛛人被晃动的绳索，内心隐隐不安，正琢磨着给行政管家Henry打电话问问情况，就猛然看到有一个浅色的物品即将从大楼腰部落下来。

时间太过紧急，周方圆只见到落下来的方位是自己身体左边的几个摄影机收纳袋，她下意识去挡，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子就往左边歪过去了。

只不过两三秒钟而已，自由落体速度太快。周方圆感觉到有人搂住她的腰往后边拉了一把，左边肩膀被落下来的物品砸了一下后，整个人就后仰着重重撞在一个温暖的身躯上。

第一反应是看到了摄影机没被砸到，安下心来。

第二反应才是痛，她没感觉到被砸的肩膀痛，反倒是后背撞得痛。背后的身躯好硬，她甚至觉得直接撞到了钢管一样的骨头上。疼痛的时候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听力，除了耳边在撞上去的时刻耳边有一声很小的闷哼，她不太确定又无暇回想。

过了两秒听到身边传来几个同事刺耳的大呼小叫，其中一句“乔总您没事吧？”一下子惊醒了周方圆。

于是有了第三反应，回头发现身后搂着自己腰的人就是乔泽川。刚才一群人都在忙碌，并未注意到他和销售部两名经理拜访回来，也准备从团队通道进酒店，于是就赶巧救下了周方圆。

没错，是“救下”，因为他下一句就是怒意值拉满的：“周方圆你不要命了？！”尽管一条手臂还在她的细腰上圈着没放，暧昧的姿势根本挡不住他脱口而出的责怪，整张脸已经被气得微红，眉眼沉得可怕。

“我没事。”周方圆立刻退出乔泽川的手臂，她的脑子在反应是不是还该说“谢谢”或者“对不起”，鼻间却流连着残留的香水味道。

清新、凛冽，好闻。

不盈一握的腰离开了乔泽川的手中，他指尖弯了弯，短暂地顿在空中。

两秒钟后很快收起手臂，弯腰捡起砸向地面的物品，是一瓶清洁喷雾。瓶身是塑料软瓶，所剩的液体不多，所以并不重。还好不重，又还好乔泽川拉了她一把，如果直接砸到头上，周方圆的一条小命可能真丢在今天了。

问题是经验丰富的蜘蛛人怎么会把瓶子丢下来呢？几人抬头一看，那蜘蛛人停在大楼中央部位，正大力挥展着双臂向他们求助。他应该是在喊什么，但是楼层太高了大家听不清，蜘蛛人又用手臂指了指窗户，好像是想表达房间里有状况。

乔泽川立刻拨电话给行政管家Henry，让他联系外包公司去问几名蜘蛛人的电话。Henry很有效率地拿到，人也赶着到了团队通道，边跑过来的途中还在接着电话。

到了乔泽川跟前就慌张地说：“蜘蛛人电话里说那个房间有人晕倒了！”

糟糕！所有人又齐刷刷抬头往上看，判断出蜘蛛人停住的方位是哪间房实在太难，大中午的太阳还高照着，大部分玻璃都在反光，刺眼极了。

有人正准备一层层去数的时候，周方圆脱口而出：“3305房。”

Lawrence问：“你确定？一会上楼了这门可不能瞎开的！”

周方圆肯定：“我确定。”

乔泽川看了她一眼，了然于她眼神中的坚定，便下了决定：“Lawrence，你叫救护车。注意把车停到员工通道，然后带医生从员工梯上来。两位宾客关系主任听着，你去前台查3305房的住客信息，查到立刻给Coco打过来；你去拿急救箱和AED送到房间来。Coco和Henry随我上楼。剩下的行李员把现场迅速收拾干净。”

得到指令，所有人迅速行动！

在电梯里的一分钟，Henry还是不太放心，他又向周方圆确认了一遍：“Coco，你怎么确定是3305房的？”

“大楼的三个避难层14/34/54，颜色和普通楼层不一样，中间的避难层是34层，蜘蛛人停着的位置就在避难层的下一层。再数横向的窗户数量，套房有四面窗户，普通房是两面窗户，蜘蛛人的绳索是垂直的，找一个不反光的楼层横向数到那条绳索对应的窗户就能知道是几号房。”

Henry佩服：“还得是你Coco姐！”

3305房敲门和按门铃都无人回应，周方圆掏出自己的□□打开房门，果然就看到一个男人倒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乔泽川立刻上前将男人调整至平躺，头扶成偏向一侧，解开衣领，试探着呼吸和心跳。

Henry边在那男人耳边喊着“先生！先生！”边掐他的人中。

“呼吸弱，有心跳。”乔泽川脱下西装外套，曲腿跪在他身旁，开始动作熟练地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周方圆接到电话得知客人是一名日本记者，她吩咐电话里那一头立刻联系团队负责人。

急救箱和AED也被送过来了，宾客关系主任Cici关心地问：“AED用不用啊？”

Henry不太自信地回复：“现在…应该…不用吧？”

做心肺复苏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偏偏现场剩下的男性Henry就看着乔泽川使着力气，也没主动提出换他来，周方圆便说了句：“乔总您歇会，换我来吧？”

“不用。”他头都没抬，仍埋首操作，一双眼只留在客人脸上持续关注着他的反应。

市中心的救护车来得很快，医生接手的时候客人已经有了微弱的意识。

团队负责人也来了，但在一边搞不清状况般焦头烂额打电话沟通着。乔泽川安排Lawrence陪同负责人一起上医院去帮忙，随时与酒店联系，还吩咐了他回来在值班经理的log book上记录留底。

大部分人员散去，房间又只剩乔泽川、Henry和周方圆。周方圆这才发现乔泽川的整个后背和额头都汗湿了，她顺手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乔泽川接了，眼睛扫了她一眼，就转向书桌上的客信：“所以我们已经放了客信通知今天会有蜘蛛人洗玻璃。”

Henry立刻回答：“是的乔总，我们今天每间房都放了客信，中英文双语的。刚才外包团队打电话来解释了具体情况，说是蜘蛛人正常擦着玻璃，那客人一拉开窗帘看到他就晕到了，蜘蛛人想把清洁剂挂回腰间掏出手机通知酒店，一时着急就把瓶子落了下来。”

他还想为外包公司找补，又加了句：“看来是纯属意外。”

乔泽川听出来Henry的偏心，看向他的眼神就立刻凌厉起来，Henry吓得低下头。乔泽川问：“你今天出过这栋大楼吗？”

“就…就刚才。”

乔泽川语气更冷了，虽生着气，还是压低了声音怕影响到其它客房：“这么重要的事，你应该亲自来看看，今天的风有多大！”

Henry立刻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对…对不起乔总。”

“你先叫他们停了，风大太危险，等这个团队退了天气好再安排。剩下的事等客人醒了再说。乔泽川捞起西装外套往外走，“Coco你跟我来。”

周方圆跟在他身后，看他按了电梯里57层的按钮。

她想问他要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乔泽川便拨通了电话：“Erik，大团队退了后人力资源部请安排急救和AED培训，我们有很多员工居然不会心肺复苏，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才应该使用AED。”

直到跟到了5701房门口，周方圆停住了脚步。

乔泽川已经先进了门，转头带着疑惑直直地看向她。见她还是不动，又无奈地说：“我开着门。”

他都这样说了，周方圆知道自己再不进去就是矫情。

这是她第一次进乔泽川的房间，尽管周方圆工作时查过无数次房，对客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张望。

房间的沙发被乔泽川换了，客厅里搬走了华而不实的装饰柜，多加了一个书柜和恒温酒柜；卧室门开着，只能看到一个角落，却透出一股和他身上一样的雪松味道；地毯应该是已经被客房打扫的大姐吸过尘了，顺着一个方向的毛流感能给她们这种酒店查房强迫症患者带来独有的熨贴感，以至于周方圆不敢踩着皮鞋踏进去，生怕将这种熨贴破坏掉。

“你先进来，沙发上坐一会儿。”乔泽川看着周方圆人虽是进来了，还傻站在玄关区域，所以直接提出具体的要求。然后转身就进了卧室去找东西，出来的时候先是把窗帘拉上了，外面蜘蛛人的绳索仍在晃，他们还没来得及撤退。

“把衣服脱了。”

“啊？”周方圆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里开始慌乱：“门还开着。”

乔泽川又走向门口，“那我关上。”

周方圆脱口而出：“不要！”

但乔泽川还是关上了门，回头周方圆那惊恐的样子就落入他的视线。她坐在沙发上的背绷得直直的，右手捏着左手放在腿上，捏得指头都发红，一张脸上写满了“紧张”两个大字。

乔泽川突然觉得，她发红的手指头还捏着自己的心，使劲拧了一下，又钝又疼：“刚才开始你就在怕，你怕什么？”

周方圆双唇紧闭，但乔泽川听到了答案。

她怕自己不是正人君子，某些时刻他也的确不是，可现在，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邪念。

周方圆的表现，衬得他在强人所难，一时间所有的气全部泄掉了，低声喃喃道：“是篮球赛受伤的位置。”

周方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刻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她自己都忘了篮球赛受伤这件事，当初的伤小得不能再小，却被他清清楚楚记了三年。她对自己刚才应激的表现有些窘迫：“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别人的事记这么清楚，我都忘了。”

什么人？喜欢你的人。

乔泽川没办法说出口，他知道自己一说，她就要逃。

他递上了手中的药膏，小心加上一句：“介意的话，自己拿回去涂。”

周方圆讪讪接下，原来他回房间是拿药膏。

这一圈忙碌下来，乔泽川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应该都很疲累，后面还接着要解决日本记者晕倒的大麻烦，但还是把自己受的小伤放在心上，周方圆怎么可能不心软下来？“今天谢谢您救了我，应该也把您撞得挺重的，真不好意思了，乔总。”即便心软，依然加了一句乔总，提醒自己注意身份。

乔泽川听到了，能怎么办呢？她害怕，她介意，她始终有距离。

他叹了口气，只能接住「乔总」的身份：“为什么去挡掉下来的物品，太危险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我要是不去挡，砸坏了摄像机，酒店就要赔钱！”

“你是老板娘吗？把酒店的荷包捂这么紧。”在乔泽川的意思里，老板娘和总经理夫人没差，看到周方圆脸上闪过的尴尬，又只能继续说：“人身安全大于财务问题。”

“好的，乔总。”

乔泽川身上的汗被她一阵阵的冷水浇下来，已经干透了。他开始解领带和衬衣扣子，宽肩窄腰在动作中尽显，“我洗个澡，你自己涂药吧。”

“我…我回办公室涂。”周方圆声音止不住抖了一下，把药膏揣进兜里就想离开。

“周经理！”乔泽川气得忍不住问：“你抖成这样，难道我是长了三条腿的魔鬼吗？”

乔泽川不知道，背对着他的周方圆一下子就脸红了。她定了一瞬，还是跑出了房间，还贴心带了力关好门。

周方圆是个道德感极高的人，对自己可以说到了苛求的程度，或许是母亲的教训太过深刻，她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