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璟回到家时，林齐升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剜了闻璟一眼，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林齐升说着这样的话，可语气里分明只有愤怒。
此时罗警官刚好给闻璟发了个消息：【那个叫温遥情的小姑娘问我要你家的住址，说要给你寄点东西，给不给她？】
闻璟回复：【可以。】
闻璟换了鞋，走到茶几遍坐下，给林齐升和自己倒了杯水。
林齐升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愤怒愈发明显。
“你现在撤案还有机会……”
闻璟打断：“没有机会了，你不是不懂法律。”
闻璟倒也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且，就算时间再倒回到我走到警局门口时，我依然会走进去，把证据交给警察。”
“林闻璟，我不想跟你发脾气。你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冷漠？他是你的亲人。”
闻璟尚未说话，林齐升眯起眼，“今天在台上帮你说话的那个女孩子，你跟她什么关系？”
闻璟慢慢放下手中的水杯，“朋友。”
“好一个朋友。”林齐升哈哈大笑了一声，“林闻璟，你现在长大了，你有女朋友我不会管。你还记得你们队伍里的白泽说过什么吗？现在的感情里，多得是不好的结局和背叛。来日你和这个女孩子走到了这一步，你一定会后悔今天为了她去送自己的亲人进监狱！”
想到这里，林齐升越发生气：“就算不是她，你也不该做出这种事！我自问这么多年，从没有懈怠过对你的教诲，怎么会把你教成这个样子！难道没有了亲生父母，就是凉薄吗？！可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闻璟嘲弄地低笑了声，“是啊，所以你对我如何我都受着。林万年走到这一步，是他自己造的孽，他应该得到惩罚。那你是为什么一定要护着他呢？帮亲不帮理吗？那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吗？”
林齐升盯着闻璟：“正因为把你当亲儿子，我才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今天看到那么多人为你说话，我是自豪的。可是这份自豪，比起你带给我的心寒不值一提！”
林齐升显然是气急了，呼吸急促，他用手抚了抚胸口，“好，我不跟你讲这些没用的话了，你这种凉薄的人根本听不进去！你给我跪下！吴芳，拿我的棍子来！”
林齐升站起来，一直坐在餐厅的吴芳战战兢兢地起身，“老林……”
“快去！我今天打断了他的腿，看他上哪里告状去！你不是喜欢报警吗？报警把你老子也抓起来！我看你是不是天生克父克母！”林齐升怒吼着，指着闻璟，“你给老子跪到那边去！”
闻璟起身，慢慢地走到电视与茶几间比较空荡的位置，跪了下去。
吴芳见闻璟没反抗，她也不敢再多语，流着眼泪跑到书房去拿棍子。
原本的棍子断过一次，这根是新买的，最一开始买它的理由，就是林齐升说要对闻璟严苛教育。
没想到这样的“严苛教育”之下，闻璟竟然还敢做这样违逆他的事。
“真是打得不够！”林齐升两手叉腰，怒目盯着闻璟。
“你不会打我。”闻璟说，“这条腿今日要是断了，明天到法庭上，大家就会发现你的事情。”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开庭是明天的事情。
“哈！”林齐升气笑，“哈！哈！你还敢威胁我了！行啊，把我也抓起来。今后不管你在校园里，还是走入社会，你看看谁敢亲近你！先报警抓自己的亲表哥，然后告把你拉扯大的养父，多有本事啊！”
吴芳哭着把棍子递给林齐升，“闻璟不会的，他要是会这么做，早这么做了。”
林齐升斜目睨着吴芳，“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是我错了？”
“你本来就错了……”吴芳低声说。
林齐升反手一巴掌将吴芳扇倒在地，吴芳手里的棍子掉落在地，一声惊心的钝响。
闻璟站起身来，挡在吴芳面前。
……
【“敬公主。”
“敬公主。”
“那你是什么，王子还是骑士？”温遥情笑眯眯地，在饮下一大口酒后问闻璟。
“幼稚。”闻璟垂头笑她。
“说说嘛。不过像你这么好看，要是穿书的话，都得穿成男主吧。”
“我不想当男主，我想当一个平凡人。拥有平凡又幸福的人生。”
温遥情捏紧了酒瓶，“幸福的人生？”
“亲生父母和兄弟安康，好友二三，就足够。”】
闻璟站在卫生间中，对着镜子擦去嘴角的血渍，又洗过了手，从抽屉里拿出了药来擦。
吴芳的哭声还隐隐约约从书房里传出，今日林齐升没怎么打他，但是气都撒在了吴芳身上。
闻璟拿着药，到书房外敲了敲门，吴芳没开门，闻璟就把药放在了门外。
回到卧室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闻璟拿出来看。
温遥情：【你在家吗，我在你家楼下。】
闻璟眉心一动，匆忙换了鞋奔下楼去。
温遥情站在路灯下，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看见闻璟的身影，她笑着抬起手来打招呼。
闻璟小跑到她面前，温遥情的笑容一下子收住，担忧地看着他脸上的伤，只是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闻璟，“回到宿舍发现我妈妈给我做了水饺，想着你晚上喝了那么久的酒没吃什么东西，就给你送来。”
温遥情撒了谎。
回到宿舍后她越想越不对劲，再联系晚上时闻璟说的话，于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日周日，所以宿舍没有门禁，她问刘警官要了闻璟的地址，先是哄自己饿了，出去买点东西吃。
买东西的路上就一直想着闻璟的事。
直到这袋水饺提在了手上，她才打定主意要来找闻璟。
非要说哪里不对劲，值得深思的地方实在太多。譬如闻璟在礼堂里受到指摘时，温遥情就注意到林齐升分明是觉得那个小跟班说得对的神情。
更遑论林齐升还公然拿闻璟的弱点攻击他。
林万年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庭，闻璟现在满身酒气的回家，林齐升又会如何？
而且，学校里一直有闻璟不准优秀学生见校长的传言，这件怪事温遥情一直没想明白。
如果把人性想的坏一点，是林齐升有问题呢？
闻璟能这么久以来搜集林万年的证据，那么这么久以来，他是否又在尽自己的能力，保护着那些优秀学生？
只是这林齐升有问题，是有什么样的问题，又坏到了什么地步？
这样的担忧促使着温遥情来到了闻璟的楼下，在看见闻璟脸上的伤时，好像一切猜测都被映证。
“这是林校长打的？”温遥情问。
闻璟接过她递来的水饺，“一些争执罢了。”
“身上有伤吗？伤得重不重？”
“没有，就挨了几巴掌而已。”
温遥情自责道：“我来晚了。”
闻璟轻笑：“来早点想做什么？”
温遥情愤愤：“自然是敲你家的门，说不定你这几巴掌都不用挨。”
闻璟的笑滞住，喉结滚动，眼睛像有阴影的月，“遥情，我不用你对我好。”
“为什么？你对我好，我对你好，这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是你想要报答，那么我以后也不会再做那些所谓对你好的事了。”
闻璟嗓音淡，语气却认真，温遥情愣愣地看着他，酸涩感涌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沉默间，酸涩一路而上，到了眼睛里，一滴泪就落了下来。
闻璟冷冷看着，将水饺还到她手中，“回去吧。”
“为什么突然这样。”温遥情没接，水饺掉在了地上，一个个滚了出来。
闻璟指尖一动，像是想要捡起那些饺子，到底还是没有再动，“我不想误会你对我的感情。”
“我不懂。”温遥情擦过自己的泪，“什么误会？误会我喜欢你？就算误会了又怎么样？我们好好的不就行了吗？”
闻璟看着她的眼睛，片晌，“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万里无月，风也刹时起来了，呼啸间将地上的落叶卷成一个小圈，旋转着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一声闷雷乍响，街边的路灯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明灭了一瞬，到底□□下来，没有完全暗下去，只是也没有方才那么亮了。
若说在这之前，温遥情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不敢或是羞涩；可是这一刻，她迫不及待地想将心递到他面前来。
温遥情自诩是个勇敢的人，喜欢也就喜欢了，可是现在却生出许多害怕。
喜欢一个人的第一感觉是害怕。
早就看过这句话，原来是真的。
闻璟还要确定：“什么样的喜欢？”
现在只要回答“是对朋友那样的喜欢”，或许还有退路，还能维系自己的颜面。
温遥情的确害怕了。
如果闻璟拒绝了，那恐怕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或许她是应该洒脱一点，做不成就做不成，我就是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就不打扰，祝你以后幸福。
扯淡，都是扯淡。温遥情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尚未表白就险些失恋，怎么不害怕。
温遥情低下眼，“你想要什么样的喜欢。”
“这就是我想要远离你的原因。”
听着闻璟的话，温遥情没看他，低着眼，眼泪一滴滴从眼睛里滚落，心里又痛又涩，就在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脆弱想要离开时，闻璟再次开口。
“别哭。”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枣。
闻璟用袖口抹了抹她脸上的泪，“因为我感觉到你的感情了，也因为…总之，我们没有以后，长痛不如短痛。你…”
温遥情带着哭腔说：“如果我说我对你只是朋友的喜欢呢。”
闻璟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温遥情此刻有点讨厌闻璟的聪明。
两人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温遥情情绪平静了一些，才问：“为什么没有以后？”
“我的家庭很复杂，我怕我不能保护好你。而且我没有钱，我甚至不能保证你的未来。你哪怕街边捡个男孩子，都比我要好些。”
听到“没有钱”，温遥情笑了一声。
闻璟说：“说这些你可能觉得都是借口，但是遥情，现实就这样，刚开始凭着新鲜感在一起，到后来这些问题都出来的时候，只会更痛苦。所以停在最美好的时候，就很好。”
“我的确觉得都是借口，只是你不喜欢我而已。”温遥情自觉虽未经情事，但有些道理还是明白。
体面点吧。
温遥情转身走。
闻璟又看了眼地上的饺子，弯身一个一个捡起放回打包盒里。
温遥情忽然转身，闻璟刚提起的袋子被吓得又掉在了地上。
温遥情顿了顿，才问：“你救的那个人…”
闻璟手上还有油渍，垂在身侧，避开她的目光：“她现在很好。”
“你说因为救她，而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指的是你的亲生父母？”温遥情又问。
闻璟感觉到自己手指被冻得僵硬，“回去吧，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怕不够，又补充道：“别太越界了。”
倘若说是，那答案太明显了。这个答案，温遥情要背负的太过沉重。
在礼堂说出来，是闻璟的私心，这恐怕是唯一的机会，能侧面地告诉这个他救下的女孩，他…
已经走出来了。
只是当时说出来后才发现，他也许并未后悔过。
那不是后悔，是对亲身父母的亏欠。
温遥情点点头，走入夜色里。
闻璟看她消失在转角，提起了地上的饺子。
饺子被冻得黏在了一块，闻璟打开盖子，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温遥情忽然又跑了回来，闻璟吓得手里的饺子再一次掉落在地，嘴里的那个白色饺子皮一小半挂在嘴巴外面，他呆呆地看着温遥情，一嗦把饺子嗦进了嘴里。
“……”闻璟人机般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的油，想掩盖这“罪证”。
温遥情睁大着亮晶晶的眼睛，“其实你不用这么快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