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夜的时间其实算得很好,喝到一点半回家洗漱完两点半,然后一觉睡到十点起来吃个饭出门上班。
他有失眠的毛病,喝了点酒刚好倒头就睡。
今天苏折夜没失眠,倒是生物钟无比规律的顾垣失眠了。
很奇怪。
顾垣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
刚才误解苏折夜那个问题时……自己是有一瞬间的慌神。
幸好苏折夜微醺,没察觉到自己那个生硬的转折,也没有深究什么。
但脑补出的画面还是生动又明艳地出现在了眼前。
顾垣闭了闭眼,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微蹙了起来。
可他心里清楚,真正让他烦躁的,不是苏折夜的调侃,而是自己。
是他不愿承认——哪怕只是一瞬间,苏折夜的浴袍落地后,自己的思绪确实偏离了该有的轨道。
理智有短暂的缺席,他甚至不想去深究自己究竟动摇了什么。
顾垣叹了口气,抬手遮住眼睛,眉宇间的困倦和隐秘的焦躁交织在一起,久久无法散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但顾垣还真梦到了苏折夜女装的样子。
男生的眉眼本就精致美丽,披着一袭轻盈的白纱裙,竟是毫无违和感。纯白的长发垂落在肩头,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周围是缀满繁花的庭院,他立于花丛间,肤色胜雪,眉眼间流转着慵懒与缱绻,像是一位不染尘埃的仙女。
……仙子。
梦里的顾垣皱了皱眉,随即下意识纠正自己——苏折夜本就是男生,这种“女化”标签似乎有些不妥。
可梦境向来不受理智掌控,他的视线仍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身影,仿佛有什么被轻易攫住。
等到顾垣睁开眼时,晨光已洒满房间。
他怔愣片刻,抬手按了按眉心,眸底浮现出一丝茫然。
周一他没有课,本也没有特意定闹钟——虽然以往他的生物钟极其规律,定闹钟只是个保险。
但今天,他难得地睡过了头。
也是。
昨天睡得很晚,打乱了生物钟,身体本就需要睡够一定时间。
顾垣这么对自己说,然后拿过床头的手机。
十点五十。
……这懒觉确实睡得够久的。
顾垣起身,穿上家居服,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他突然想起昨天苏折夜的朋友拿错了钥匙,不知道他今天几点出门几点回来。
反正自己没课,就不出门了,在家等他帮他开门吧。
苏折夜。
这三个字浮上心间,连带昨夜浴室的氤氲水汽与梦境的飘逸白裙,一股脑地闯入意识。
太荒唐了。
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把他的衣服扯掉,他没有生自己的气,自己居然还会做那样的梦。
简直不可理喻。
顾垣往脸上鞠了一碰冷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个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会儿见到他,就昨天的手误道个歉吧。
顾垣擦干脸上的水珠,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恢复了一贯沉稳淡漠的神色,转身走出卫生间。
他很久没有这么点起过床了,在思考应该吃早饭还是午饭。
然而刚拐过走廊,他脚步一顿。
梦境与现实重叠得让他恍惚了一瞬。
苏折夜正坐在桌边,穿着一件白色睡袍,衣摆偏长,松松垮垮地搭在腿上。
暖阳洒在他身上,像是落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顾老师早安。”
苏折夜弯了弯眼。
顾垣喉间微动,刚要开口,苏折夜已经先一步继续道:“谢谢顾老师昨天接我回家。”
语气坦然,毫无变化,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简单做了早午饭,顾老师不介意的话来尝尝?”
顾垣一怔。
苏折夜依然是那副温和体贴的表情,手边的港式早茶精致又诱人,能看出是用心准备的。
更重要的是,他做的是两人份。
顾垣沉默了几秒,道:“谢谢。”
既然苏折夜没有表现出丝毫介怀,那自己更没有理由矫情。
顾垣走了过去,在男生对面坐下。
熟悉的玫瑰香味瞬间填满嗅觉,浓郁微显张扬。
顾垣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是自己送给苏折夜的那款香水。
但他没有出声,只是垂眸,夹起一枚虾饺,而后又舀起一勺皮蛋瘦肉粥送入口中。
味道意外得很不错。
虾饺烧卖明显是速冻品,但这粥带着熬制后的绵密醇厚,显然是苏折夜的手艺了。
“好吃么?”
苏折夜眨了眨眼,浅色的眸子满是期待的光,神情纯粹而温和。
——与昨夜那句“好看么?”是截然不同的音色与情绪。
这才是顾垣熟悉的苏折夜。
可奇怪的是,他莫名觉得昨夜那抹散漫缱绻的姿态,更适合苏折夜。
像是天生的、就该如此的模样。
“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看透这个男生”的念头越来越强烈,顾垣有些走神。
“顾老师?”
苏折夜又唤了一声。
“嗯。”
顾垣赶紧回神,道:“好吃。”
“那就好。”
苏折夜笑笑:“顾老师是不是昨天没有睡好,都有一点黑眼圈了。”
这么明显么?
可失眠的原因,是万万不能让男生知道的。
顾垣沉默了两秒,道:“有点。可能生物钟打乱了吧。”
“抱歉。”
苏折夜道:“是我回来晚打扰了你。”
“与你无关。”
顾垣道:“我本来就是要去接顾晴的。”
“那顾老师今天好好睡,我安安静静的。”
“哦对。”
苏折夜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周五我和程彦生要去一趟美国,大概两周。提前给室友报备一声。”
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而不是即将离开半个月。
这周五?
那不就是四天后了。
顾垣的注意力没有在“报备”这个词上,而是在这件事来得如此突然上。
“去旅游么?”
他问。
“程彦生是去检查家里公司的海外生意,我就顺便蹭他的酒店去旅游。刚好Xuci财大气粗,今天拍摄给的工资就当旅游经费咯。”
苏折夜绽开了笑颜:“虽然我的英语不太好,但我相信我能结交到新朋友,见识到更多不一样的风光。”
“啊,我还要再去一次旧金山的Legion of Honor,重温一下那幅《睡莲》。”
“其实是昨天才决定的。”
苏折夜弯了弯眼:“不过第一次见顾老师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喜欢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
他说得坦然,温和的眉眼却透着一股自在洒脱,仿佛世界再大,从没有什么能真正束缚住他。
“嗯。”
顾垣道:“挺好。”
他的表情依旧淡然,像是在表达对室友生活方式的认同,也像是在给出一个无可挑剔的评价。
挺好。
确实挺好。
能结交新朋友,能自由地看世界。
这才该是艺术家的生活。
只是不知为何,胸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
浅淡得几乎察觉不到,却挥之不去。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两人都在吃饭。
收拾碗筷时,顾垣突然出声,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我今天没有课。”
“你几点拍摄,我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