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黎默第一次给别人接机。

按照迟昱发来的航班信息，飞机将在上午十点半抵达S市。

接完迟昱之后还能一起吃个午餐。

黎默看了天气预告，担心会下雨，出门的时候犹豫是带一把大伞还是两把伞。

如果带两把伞，S市的城市道路规划不好，人行道狭窄，下雨了他们同时撑伞，走路就很难一起并排走，雨声要是太大，还会听不清对方说话的声音。

带一把伞，他们就可以一起走了，而且……黎默想到和迟昱同撑一把伞，两人不可避免会靠得很近，忍不住心跳加速。

黎默挑了一把深绿色的长柄伞，出门接机。

机场很空旷，接机口的人也不多，旅客不会在接机口多逗留，很快就拖着行李箱搭乘电梯离开了。

黎默提前了半个小时来到机场，手机下载了实时更新航班信息的飞行APP，从起飞到落地，预计还有多少时间抵达目的地，都显示得一清二楚。

出口处来了一大批旅客，黎默明知道现在不是迟昱那趟航班抵达的时间，却忍不住抬头在这一批旅客里面搜寻那个高大的身影。

迟昱平时爱穿浅色系的衣服，比如米白色，浅灰色，天蓝色，衣服上并不会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或者logo，基本上都是纯色，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再加上他的身材比例完美，跟衣服架子似的，穿什么都像是拍杂志封面的模特，一旦出现，一定是人群中最打眼的存在。

所以，黎默只需要扫一眼就能认出迟昱。

这一批旅客，并没有那样亮眼的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接机口的人突然变多了，而且看起来像是有组织的。

黎默先是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然后旁边挤过来几个穿着打扮靓丽的年轻女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其中一个穿短裙的女生因为不小心踩到黎默，连声道歉。

黎默没说什么，只是退后了几步，让出位置，和她们拉开距离。

“快快，R的飞机落地了，他的行程好难蹲，这次终于能蹲到了！”她们从袋子里拿出印着人像的物件和油性笔，神情兴奋又激动，看起来像是追星族？

“看看我今天的妆容怎么样？”

“很完美！你闻到我这款香水了吗？和R是同款，但是正装太贵了，我存了两个月的零花钱还是买不起，所以买了一瓶小样，你要来点吗？”

“好啊，给我来点。”

贝雷帽女生掏出一个小瓶子。

呲呲两下，她们周围充斥着一股檀香混合着皮革的辛辣气味。

黎默感觉鼻子痒痒的，又往远离她们的方向退了几步。

看得出来她们很重视这次的见面，打扮时尚，还喷了同款香水，非常用心。

黎默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的穿着打扮。

脚上的低帮运动鞋穿了很久，旧得开胶发黄，鞋面蹭上的灰尘显得脏兮兮的。黑色的牛仔裤穿久了还能说是做旧款。身上的帽衫卫衣……起球了。

黎默开始揪衣袖上的小球，结果越揪越多，足以团成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毛球。

他突然想起迟昱。

有一回他们一起吃饭，黎默不小心把番茄酱溅到了迟昱的白色羊毛衫上。

面对满脸愧疚的黎默，迟昱说没关系，洗干净就好了，让他别放在心上。

但是从那天起，黎默就再也没见迟昱穿过那件衣服。

黎默回去之后还用某宝搜了类似这款羊毛衫的价格，打了折还要七八百，等于他一个月的饭钱。

黎默并不是第一天意识到他和迟昱之间的差距，他们差的不止是年龄和经济水平，还有很多很多。

如果不是迟昱的老板把他派来这栋简陋的居民楼收租，黎默和迟昱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这辈子都遇不上迟昱。

黎默攥着那团毛球，意识到即便他把起球的卫衣磨平，也无法掩饰他的贫穷，他也就放弃了。

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迟先生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黎默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情，便选择性忽视，或是交由对方抉择。

迟昱不会因为他穷就看不起他。如果迟昱是这样的人，反倒是黎默会先远离他。

黎默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手机提示黎默关注的航班已安全抵达目的地。

黎默把毛球丢进垃圾桶，又回到接机口等人。

“啊啊啊是R！”黎默被那边的声音吸引，抬头看去。

一个穿着浅蓝色牛仔外套的口罩男拉着行李箱走出来，他的身形和迟昱相似，戴着压低帽檐的渔夫帽，看不清长相。

黎默以为那个人是迟昱，便跟着他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

突然，黎默的腰间被一个力道拦截，制住了他前进的方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捞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想去哪？小黎。”迟昱的声音就在黎默的耳边，他的声线低哑，温热的吐息略过微凉的耳垂，烧得黎默满脸通红。

黎默按着迟昱拦在他腰间的手臂，向后看，撞进那双美丽却暗藏危险的琥珀色眼眸。

“迟、迟先生，我认错人了。”他解释道。

迟昱看向那头被女孩子包围的口罩男，微微眯起眼睛，松开了怀里的人。

黎默转过身，抬眼便看见迟昱左脸那道结了痂的细小伤痕。

“这……怎么弄的？是因为昨天的车祸吗？还有哪里受伤了？迟先生，你没事吧？”

黎默眼神关切，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男人，语气着急，拉着迟昱的衣袖就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迟昱抿着唇忍笑，真的很想把人搂进怀里蹂躏一番。

“嘶……”黎默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迟昱无端端倒吸一口凉气。

黎默把手放回刚才的位置，贴在迟昱的胸膛上，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问：“是伤到这里了吗？很疼吗？对不起，我……”

迟昱握住黎默的手，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说：“一点也不疼。”

黎默紧皱着眉头，也忘记了把自己的手从迟昱的掌心抽离，他想，迟先生又撒谎了，他肯定是很疼的，不然刚才也不会突然吸气，还立刻拉开了自己的手。

迟昱攥着黎默的手，因为自己的体温过热，便觉得黎默的手凉，干脆就这样替他暖手。

他低头看向黎默带来的伞，扯开话题：“外面下雨了吗？”

“未雨绸缪。地铁离出租屋还有段距离，万一下雨了就得淋回去了。”

迟昱凑近黎默，耸了耸鼻子，嗅到他身上的气味与平日的气味不同。

既不是洗衣粉的薰衣草香，也不是沐浴露的柑橘味。

哪里来的檀香？

以迟昱对黎默的了解，黎默不会喷香水，但他身上却沾染了其他人的香水味，是那种和谁共处一室呆了很久才会沾染上的气味。

“小黎喷香水了？”迟昱笑着问，他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攥着黎默的手的力度稍微加重了一点，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黎默连连摇头，从迟昱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拎起领口嗅了嗅身上的气味。

闻不出来，或许是嗅觉疲劳了。

“刚才有人在喷香水，我离得近，可能沾上了。不好闻吗？”

“嗯，我不喜欢。”

不喜欢他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这还是迟昱第一次在黎默面前如此直白地表达他不喜欢。

黎默一下愣住了，捏着领口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呆呆地看着迟昱。

是自己很难闻，所以不喜欢吗？

黎默不语，远离了迟昱一步，问：“这样呢？还会闻到吗？”

迟昱的怀里空了出来，连同他的气息一同抽离。

站在迟昱面前的小傻瓜一脸愧疚地看着他。

明明那么无辜，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迟昱摇头。

黎默就又后退了半步。

迟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问：“我要是还可以闻到，你就要这样一直和我保持距离吗？”

黎默目测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抬起手里那把深绿色格子长柄伞，正好伞的尾端抵在了迟昱的手背上。

他就着这个距离，用伞尾轻轻戳了戳迟昱的手背。

迟昱握住作乱的伞，盯着黎默，想问他要做什么，却见他腼腆地笑了笑。

“这样刚好。”像是在说这样他们就可以一直保持同样的距离了。

青年的笑容并不像什么明星偶像那样灿烂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十分克制，像是在他人安全区范围内的使坏，得逞之后笑得开心，让人看得心头一软。

迟昱用力握住伞尾，朝自己的方向一抽，抓着伞柄的黎默便被这股力道牵引着往他的方向倒去，然后扑进迟昱的怀里，被他稳稳接住。

黎默有些懊恼，他没想到迟先生的力气这样大，一拉他就倒了，本来还想和迟先生玩会儿，证明自己的力气也不输他。

但是很快，黎默就顾不得懊恼了。他的耳朵贴着迟昱的胸膛，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间萦绕着迟昱身上淡淡的清茶香，就连空气也变得格外甘甜，完全忘记了别人的香水是什么气味，满脑子都是迟昱身上好闻的茶香。

黎默的手抵在迟昱的胸膛上，顾及到迟昱可能受伤了，也不敢推开他，便在他的怀里抬起头，红晕爬上耳朵尖。

迟昱笑容爽朗，一点也没有帅得过于出众的自知，毫不掩饰他的魅力。

他满意地点点头，学黎默说话：“这样刚好。”

保持距离？

他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