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地打量着沈昭二人,眼神充满了敌意,敏捷地将门关上,发出吱呀的惨叫声。
看起来像只弓背伺机出爪的猫。
听声响还挂了几道锁。
很好,小小年纪,安全意识超然。
不过——
见到生人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沈昭狐疑,转身却见温负雪驻足在了原地,还在看门。
?
男孩有问题?
温负雪被沈昭勾回来,低声道:“之后再说。”
“好。”
蓝琴听见声响,见怪不怪道:“对面是对母子,怪可怜的,一直孤苦伶仃、相依为命,那孩子总被外人说三道四,有些脾气,但孩子还是个好孩子,很孝顺,你们别见怪。”
小孩子什么都懂,指指点点长了,长满刺来保护自己和家人再正常不过了。
沈昭自然是不会说什么:“不会的,很坚强。”
主人家客气,准备了饭菜,平平淡淡,也吃得满足。
听石兰说,这是柳城,四季如春,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场雨,是个好地方。
结果刚才还艳阳高照,却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蓝琴拿了新的被褥,从外边走进来:“奇了,居然下了雨。”
“谁说不是。”沈昭应道,“恐怕是想给我们初到之人一个惊喜吧。”
“小道长真会说笑。都是浆洗干净的,二位道长放心用,好生休息。”石兰随了娘亲,两个人笑起来都有酒窝。
沈昭道:“多谢。”
温负雪道:“多谢。”
沈昭先行铺了床,长期的宿舍经验,铺床铺得是又快又好,连带着温负雪的一起。
石兰家只剩一间空房,原是她祖父母住的,后来过了世,也就空了下来。
屋内就一张床,够大,两个人睡得下。
沈昭本来觉得没什么,初中时的寝室有六个人。夏天没有空调,有时候就打地铺,几个人一字排开。
现在不就换了和温负雪睡吗,能怎么。
他不断给自己洗脑,虽然他包藏祸心,贼心不死,胆大包天,还是个颜控……但他是个正经人,坚决不会动手动脚。
温负雪是心安理得地躺下了,沈昭却不行了。
于是他默默地、偷偷地朝床边挪了挪,像个鬼鬼祟祟逃跑的猫。
他何德何能啊,有朝一日居然和温哥睡在同一张床上。
分明是把油罐子放在老鼠洞门口,还明晃晃告诉老鼠,看着不能吃。
沈昭不甘心地又挪了挪,心一横眼睛一闭装死,不对,是翻身背对着温负雪睡觉。
温负雪出其不意将人捞了回来,手环着沈昭的腰,又马上克制地松开。
他喉咙轻轻滚动,咽了一下。
沈昭的腰,好细……
沈昭懵了。
他翻回来盯着温负雪。
温负雪拽他干嘛!
这比原来的距离还要近,还不如不挪!
小伙子你这么做很危险知不知道,小心把你就地正法!!
“师兄?”沈昭满脑子问号,又彻底熟了,声音拐着好几个弯。
温负雪哑声回答:“你快掉下去了。”
啊?这样吗?他貌似没挪那么远啊……可是温负雪也没有必要骗他。
沈昭开始怀疑自己动作太大?
“啊……哈哈……”沈昭陷入尴尬,又开始胡言乱语,扯个话头就能聊,“师兄,那时你要与我说什么。”
“没什么。”温负雪静了一会,说道。
沈昭看他分明是有什么,吞吞吐吐不对劲。
“师兄你就说吧。”
温负雪坐直,显得更一本正经了。
他与沈昭面对面,紧紧盯着那双眼睛,终究不愿意骗他:“那个男孩。”
“男孩,对面家的那个吗,他怎么了。”沈昭道。
“他是沈昭。”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雷灌顶,把沈昭劈得外焦里脆。
沈昭反射弧在这时候短了不少,他马上意识到——
温负雪知道皮下换人了。
温负雪就凭借门缝里露出的一只眼睛,断定出了门后之人的身份。
那他的真假,必然是早就露馅了。
顶呱呱适当提醒:“原书设定,主角温负雪一双慧眼可辨真假,识内心。”
“你不早说!”沈昭内心尬得没边,演戏演了这么久,还以为是天赋异禀,结果早就被看透了。
跟裸奔有什么区别!他现在挖坑把自己埋了还来得及吗。
沈昭不死心,磕磕巴巴道:“你不会早就……知道了?”
温负雪坦诚相待:“嗯。”
操操操操操——
要来了吗,要被逐出山门了吗,要完不成任务直接死亡了吗。
他占的可是温哥亲师弟的身,纵然不是他的本意,可事实难改啊。
自古以来,占身一说,都与邪术脱不了干系,极容易先入为主认为他是个坏人,甚至和魔族有关系。正邪不两立。
“呱呱,完蛋了,快救我。”
“亲,我也没办法啊,你自求多福吧。”
“补药哇(╥﹏╥)”
求人不如求己。
沈昭有了想跑的心思,却又在暗涨的情绪中镇定下来,要走也不能带着遗憾和厌恶走。
他像原来那样拽着温负雪的袖子,又撒了手:“师兄,的确。”
“我不是原来的沈昭,上身并未我所愿,我没有强取豪夺,也没有用邪术。”
沈昭对天发誓,目光真诚:“我一觉醒来就这样了,真正的沈昭死在那场大战中了,绝对不是有意隐瞒,我真的是个好人。至于为何一直隐瞒着不说,我是有苦衷的...”
沈昭咬紧牙根,脑子里弹射出来的提醒快要炸了。
“现在不能说,也许将来我才能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听着都毫无说服力,又怎么说服得了别人呢。
沈昭自嘲般笑了,解释也不知怎么开口,他沉下心等着最后的审判,却仿佛身在一艘漂泊的船上,心也随之乱晃。
温负雪没让他等太久,一向冷着的脸上为了安慰人心,多了几分暖意,他朝沈昭伸出手,这次换他来牵住沈昭。
温负雪柔声道:“嗯,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的。”
他不太熟练地揉了揉沈昭的发顶,却很有安全感,大有把不安、急躁、恐慌一并揉没的架势,像沈昭对石兰那样。
沈昭眼巴巴看着温负雪:“师兄,你信我?”
“嗯,我信你。”温负雪说得肯定。
沈昭的心完全落了地,欣喜占满了全部。
与其说是劫后余生的窃喜,不如说是被人义无反顾相信的轻松。
他终于被人选择了,那些梦境之中遗留的痛楚被击个粉碎。
“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相信一个没有理由的人。
“不必和我说谢。”温负雪说,又问了他一直都想问的问题,“你本名为何。”
“沈昭,就是沈昭,一模一样的姓氏,单字为昭。”
“沈昭。”温负雪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昭取光明之意,很适合。
沈昭盘着腿:“那我们来的是沈昭小时候所在的地方吧,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什么独特之处?”
“不知。”
温哥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样啊。”沈昭动作一滞,他忽然想到。
早先在儒阁,他翻阅了雪邬山的名册,一心扑在温负雪的信息上,却忽略一件事。
那册子上也没有写沈昭是何地生人,有何亲人。
原主充其量是个炮灰,有何好隐瞒的。
当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负雪:“不是你的窥天境。”
“啊。”沈昭反应了一下,“对,我不是他,窥天境自然不可能变化成这样,也不可能是你,你根本没有来过。”看上去对原主也不太上心……
那就是,魇魔弄的鬼了。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魇魔先盯上的人居然是温负雪。
主角点击率可真高。
温负雪道:“你来此,恐怕受我连累。”
魇魔只能慢慢动手,一次性拉了两个人,只能因为进来前就他们二人有肉·体接触,相当于被绑在了一起。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沈昭来劲了,“此地必有古怪,明日说不定就有不测。魇魔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想把你留在这,也不看看你是谁,简直白日做梦。 ”
沈昭从未过多担心,书中事,凡和主角相关,无非是小事一桩。
拜托,那可是主角耶,主角光环多耀眼读书人谁人不知。
温负雪意外:“我是谁?”
“当然是我们雪邬山之光啦,那魇魔着实没有眼力。”
温负雪无声地笑了,沈昭第一次见到,直接看愣了。
胡言乱语了半天,困意也上了头,沈昭心事放下,加乱意缠身,找个借口就睡下了。
温负雪侧头看着,放松之后睡得老老实实,睡着了就乱七八糟贴上来的人。
他的指尖扫过沈昭的发鬓,将凌乱的发丝顺到耳后。
开始的不揭穿是无所谓,后来的不揭穿是没有合适的时机。
温负雪虽修无情道,也知道凡间的普通夫妻,相处绝无隐瞒。
他有无情道之心,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晓自己的心意。那天起他就再也不想欺瞒沈昭,总有一天会开诚布公,如此也好。
沈昭不是原主,就没有无情道心,不会像山上的其他人一样,选择孤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