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太阳下了山,我和乔纳森一道回了城堡,他邀请我去礼堂一块吃晚餐,我想起上次查到一半的事情,摇头拒绝了他。我告诉他我现在有事,得去图书馆,晚点再去礼堂,就不和他一块吃了。他看上去有些失落,不过并没有继续强求我和他一块,只笑着朝我挥挥手,道了句“一会见。”便离开了。
我朝图书馆走去,但是半道被截了胡。
我抬头看着面前的卢平教授,并礼貌地询问对方找自己是否有事,原本我也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对方真找我有事,于是我只好放弃了图书馆,转而跟着卢平教授朝属于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卢平教授递给我一杯热茶,并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他则在我对面坐下。
他似乎在斟酌措辞,片刻后,他道:“普诺里斯,你上次和我说的…但据我所知,没有人的博格特会和在厄里斯魔镜里看到的东西,是同一个。”
意识到了这回谈话的主题,我脊背不自觉地绷紧,同时看向卢平教授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的敌意。
卢平教授并不介意我肉眼可见的排斥,只是朝我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我并无恶意,如果你不愿意,不用告诉我那些景象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只是希望能够帮到你,作为你的教授。”
我肩膀颤了颤,回忆铺天盖地地朝我压来,画面最终定格在我来到这个时空后的第一个学年的一个夜里。我被乔纳森他们笑嘻嘻地拉到了一个房间里,站到了厄里斯魔镜跟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我也看着我。随后,他蹲下身,手掐上了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小黑猫的脖子。我瞳孔骤缩,猛得后退一步,退离了厄里斯魔镜的笼罩范围,随后,我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房间。
“请原谅,但是,你有看完过你的厄里斯魔镜所试图向你表达的内容吗?”
我猛地抬头,看向卢平教授。卢平教授温和地说道:“或许,你和自己之间有什么误会。”
我愣在原地,有些卡顿的大脑缓缓地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我想办法借来了一面厄里斯魔镜,你身后用黑布盖着的那一面就是。”卢平教授说着,目光投向了我身后的不远处。
许久,我有些僵硬地的站起身,绕过了沙发,走到了那被黑布盖着的高大物体面前。我看着自己的手抬起并拉住了黑布的一角,随后轻轻地一扯。
伴随着黑布落地的声响,我直直望进了镜中人的眼睛,我眨眨眼,他也眨眨眼,然后,他蹲下身,手掐上——不,是扶住了小黑猫的脖子,轻轻抬起了小黑猫的头。他的另一只手从衣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瓶魔药——我死死盯着那瓶魔药,我认出那就是我当年熬制的那一瓶,分毫不差——他单手拨开瓶塞,将魔药瓶凑到了小黑猫嘴前。
小黑猫喝了魔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那瓶魔药绝对达不到这个成效。按理来说,它顶多能勉强吊住那只小黑猫的最后一口气。)它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甩了甩脑袋,似乎那瓶魔药完全治愈了它的伤口(我的手抚上镜面,指尖发着抖。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于是我努力瞪大眼睛,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它一下跳进镜中的那个我的怀中,而他也稳稳地接住了小黑猫。
他抱着小黑猫,只瞥了我一眼(那目光我读不明白,但我意识到,那是我所求的),便低头一心一意地逗起了小黑猫。小黑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我模糊地觉得自己应当是幻听了,或者这声音压根就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毕竟厄里斯魔镜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但我不想深究这个,我只是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画面。
我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离开的卢平教授的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只隐约记得我应当是道了谢,再转眼,我已经胡乱地(甚至没有脱掉自己的鞋子)躺在了自己寝室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墨绿色的床幔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像从前那些误会了我的人一样,误会了11岁的我自己。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后知后觉地坐起身,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和外袍,便再一次将自己陷入了柔软的床铺。我恍惚间突然发现,我其实并没有读懂厄里斯魔镜所向我表达的东西,但我又隐隐觉得,那将会是我在不远的将来深刻领悟到的东西,于是我便放了心,沉沉地睡去了。
208.
今天我被索恩医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因为我不仅没吃晚餐还熬到了凌晨一两点才睡觉。
面对指控,我不得不突然对圣芒戈灰色的地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索恩医生更生气了。他怒气冲冲地告诉我如果我下次再这样,他只能重新对我的身体状态进行评估了,并且会以这次的评估结果来重新安排我的治疗进程。
209.
伴随着火车车轮刹车间发出的刺耳轰鸣,列车渐渐减速,并最终稳稳地停靠在了站台边。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拍。我蹙了蹙眉,费了老大的功夫才从睡梦中挣扎了出来,睁开眼,索恩医生的脸映入眼帘。
“到了,起来吧。”他说着站起身,把行李箱从顶上的货架上搬了下来。车厢内的旅客来来往往,大部分看上去风尘仆仆。我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这时列车鸣笛三声,我连忙撑着身子站起,向已经走到了下车口的索恩医生追去。
等到脚总算是落在了地上,我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只觉得身上哪哪都不得劲。索恩医生像是早有预料,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你目前身体只约莫恢复了75%,坐了一路的飞机火车,感到不适是正常现象。一会到了没人的地方,喝一瓶我让你随身带着的恢复剂应该能有所缓解。”
我点点头,紧了紧外套的领口。德国的天气比我想象中的要稍微冷一些,我原以为这会比英国暖和不少。想着,我抬头瞥了眼穿着褐色风衣的索恩医生,悄悄在心中腹诽怎么对方穿得暖和又时髦,同时不禁在心中怀疑对方是不是早有预谋。
今天一大早,索恩医生突然把我从书本中叫了起来,并告诉我经过他的研究,目前确定了一个可执行的治疗方向。他没过多解释,正看书看得起劲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我也没想到要去追问,于是在周六早上七点左右,我稀里糊涂地应索恩医生的要求换了身麻瓜的衣服后就跟着对方开启了一路我不知道目的和目的地的旅途。
一路上我们先是去了古灵阁取钱,又是去了伦敦,再然后又干了些什么(貌似是去买了飞机票。索恩医生让我在原地等着,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地在角落里蹲着看书,直到他回来。)坐了趟飞机到了法国巴黎,我因为晕机所以睡了一路,只隐约记得索恩医生告诉我我们还得再转一站,于是我们又去买了火车票,一路坐火车到了这里,一个德国的麻瓜小镇。
我抬头看看天,估摸着现在应当快中午了,郁闷地问了句为什么不直接幻影移形或者通过巫师的国际壁炉过来。索恩医生瞥了我一眼,告诉我因为最近英德两国的魔法部出现了利益纠纷。在权衡过后,我默默把“其实我知道条小路”咽了回去,充当中饭了。不过很快我便被迫改变了主意,因为索恩医生把我带去快餐店强制我吃了两个三明治充当中饭。
吃完饭后索恩医生又让我休息了一个小时才带着我重新上路。一路上他总时快时慢地走着,他常年苍白(起码我没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瞧见过血色)的脸上泛着几分因激动而产生的红晕,偏偏还掺杂着疲惫和烦躁,对此我感到十分有趣。
我猜测他多半是想快些走的,只不过又突然想起他还带着个身残志坚的我,所以又硬生生地强行减了速,于是我偷偷在脚底加了个小型漂浮咒,希望能走得快些,不过很快便被一直留意着我的索恩医生发现,并在被训了一顿后被迫撤下了魔咒。索恩医生生气地说,踪丝就算是跨了国也是能追踪到的,我作为一个未成年巫师不该在校外使用魔法。我全程看地,选择性为自己的行为道了歉。
实际上我在第1次12岁的时候就研究明白怎么绕过踪丝在校外使用魔法了。原理其实很简单,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我一直不大明白为什么我在跟教授讲解这个原理的时候他们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大概是二年级快过半的时候吧,经过反复对比研究,我发现每个魔咒都有一套独特的魔力回路(说起来这和我最近在研究的魔法阵有异曲同功之妙,像是一个在内一个在外),而要想在校外使用魔法不被魔法部察觉,只需要在施智的时候用心感受魔力回路,并试着绕过所有魔咒共有且无用的那一块回路(我推测那个是踪丝发挥作用的回路,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也不能肯定那到底是不是,不过我可以确认绕过它就不会触发踪丝)就好了。
一辆银灰色的奔驰从我们身侧的街道急速驶过,我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转而把目光转向了索恩医生。
顺带一提,他现在看上去当真像个熬了几天夜只为了研究一个难题并在临近猝死时突然领悟了答案于是激动异常地奔向目标进行求证的拉文克劳。
“先生,您是个拉文克劳,对吗?”这样想着,我突然问道。
“抱歉,什么?”一辆汽车恰巧驶过,掩盖了我的声音。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索恩医生蹙了蹙眉,似乎不是很理解我的用意,许久才回道:“我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是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