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后，江壹瑜又回到了贺家。

贺纪泽有空便会拉着她去后边的小花园，他还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打算把干涸的池子翻新一遍。

“你要重新养金鱼吗？”江壹瑜把工具递给蹲在一边认真除草的贺纪泽。这个看起来池子空荡许久，他应该有段时间没有养过金鱼了。

贺纪泽接过剪子，偏头对她微微一笑，透过花枝的暖阳融在他眉眼处，江壹瑜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在做梦，这样的场景，只有在十七岁那年的夏天见到过。

“嗯，重新养，到时候整理打扫好这边，我们就去买鱼。”

江壹瑜把剪子递给他之后，便立马把手缩回，没再去看他，只是淡淡应了声“哦”。

养几条金鱼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有时候她实在搞不明白贺纪泽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壹瑜趁贺纪泽在清扫池底时，转身回到屋内，她有些困了，便歪歪扭扭地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好久没看过朋友圈了，算起来应该是在蔺午文生日之后就再也没刷。

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实在是忙于工作上的事，还有一部分原因与苏绪唯有关。

蔺午文自从追回初恋，朋友圈几乎是日更状态，不是在晒他和杜静的甜蜜生活，就是在分享各地旅游的打卡照片。

蔺午文朋友圈的定位一个月至少能变三次。

看到这些幸福的日常，江壹瑜总会想起苏绪唯，她暗戳戳有试探过。见她回复的消息和煲电话粥的语气，苏绪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心底都清楚。

“你想去旅游？”

慢悠悠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江壹瑜险些没拿稳手机，猛然抬头。

“阿瑜想去哪玩？”贺纪泽用眼神指了指她手里捧着的手机，停留的页面恰好是蔺午文和杜静去北海道的九实况九宫格。

他应该是以为她看别人的出游朋友圈看出神，以为她也想去，

江壹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摇了摇头，以此拒绝。

贺纪泽只当她是一时间想不到要去哪里，忖度半晌，想了几个地方，“国内还是国外？国内去南边，江浙沪？还是南城？或者说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国内国外？江壹瑜心里默念这句话，如果去国外，是不是能去巴西呢？到时候再稍微讨好讨好贺纪泽，说不定他一开心就能帮她联系那边的人去找江新城和林芸他们。

“国内的很多地方我都去过了。”江壹瑜出声打断贺纪泽，接过他的话说：“我们去国外吧，阿泽，我们都没有一起出去游玩过，不是吗？嗯……我们，我们去巴西好不好？我们去看天梯教堂，去看糖面包山……去里约热内卢看基督像……”

江壹瑜记得很清楚，江新城和林芸最后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是在里约热内卢。

她一边说，一边去观察贺纪泽的表情，可他只是微微眯起凤眼，似在思索着些什么，很难彩透。

“趁着才假期还没结束，我们去旅游一趟，好过整日闷在家里。”江壹瑜作为实习生，拥有的年假不算长也不算短，但要出国旅游时间还是有些紧迫的，请假的话会有不少麻烦，不过如果是去巴西找父母，再多麻烦亦或是转不了正，她也心甘情愿认了。

“去旅游，去巴西……”贺纪泽呢喃着，他当然知道江壹瑜在想些什么，明明以前最喜欢最想去的地方是巴厘岛，结果一开口却变成了巴西，旅游是幌子，找父母才是真正的目的。

他当然不会同意她。

江壹瑜仰望着贺纪泽，眸子亮晶晶的的，刻意为之的单纯无邪，期待着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好啊。”贺纪泽说，抬手去摸她及腰的长发，撩起一小缕勾在小指的黑皮套上，缠绕紧，再松开来，“我们过几天就启程去。”

*

年初三那天早上，江壹瑜打电话和电视台请假，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成功，没想到那边直接同意了，没多问什么问题。

挂掉电话，江壹瑜心有所想，回头望二楼的小阳台，贺纪泽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待会他们要去买鱼。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以为是电视台那边打来的，没看来电显示便忙着接通，然而耳边传来的却是陌生的女声。

“你是江壹瑜吧？”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你应该认得我，我是贺纪泽的舅妈。”

得知来人，江壹瑜微微一怔，没曾想过刘敏丽会打电话找她。

“你好刘阿姨。”江壹瑜先是问了声好，虽然不知刘敏丽找她有什么事，但大概能猜出，此事和贺纪泽有关。上次杨吴新给她打了通电话，没说具体的事，只是嘘寒问暖了一通，可她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原本是有事要与她说的，甚至还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莫非刘敏丽今日是为了这件事才找上她的？

“阿姨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江壹瑜也不想再毫无头绪的猜下去，不如直接问她。

“我既然你问了，那我便直说了，我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忙。”

“帮忙？”江壹瑜对她回答里的“我们”感到好奇，这里的我们指的是杨吴新和刘敏丽吗？

“嗯，你在贺纪泽身边待了有段时间，应该对他的情况，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吧。”

江壹瑜并没有即刻给出肯定或者是否定的答案，而是迟疑了会，刘敏丽口中的“他的情况”，究竟指的是什么？

“抱歉，我不太懂你话里的含义，可以说的更为详细些吗？”

她把问题抛出，心里期待着答案，可没来得及等到刘敏丽的回答，贺纪泽下来了。

他今日穿一件米白色毛呢大衣，里头搭配的衣服也都是偏白色的，走来时，凉风掀起风衣一脚，整个人像是惠京迟来的飘雪。

江壹瑜匆匆忙忙挂掉了电话，连“待会再聊”这样客套的话语都来不及说。

“在这做什么呢？”

“晒太阳，今天阳光蛮好的。”江壹瑜答的心虚，眼神不自觉到处乱瞟，半晌后又自言自语说：“我觉得我们待会可以去挑一些不一样品种的金鱼，不一定非草金不可。”

多余的话像是在掩盖心虚，却被贺纪泽听进去了，江壹瑜见他在思索，不免松口气。

“到时候我们去水族店看看有什么比较可爱的金鱼，买回来养养试试？”江壹瑜又说。

贺纪泽像是很赞同她的说法，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却突然问：“你觉得草金不好看不够可爱？”

“什么？”江壹瑜不明白他怎么这么会联想，明明她只是提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

“我没有这个意思！”江壹瑜急忙为自己辩解，担心他又往意想不到的方向胡思乱想，待会又来质问她。

贺纪泽半信半疑，斟酌着江壹瑜说的那番话，一字一句挑字眼说：“比较可爱的金鱼，难道草金不可爱吗？”

江壹瑜无奈妥协，她知道自己很难争得过贺纪泽，而且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倒不如服个软，好过无畏的口舌之争，“我刚刚说错话了，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我们去买鱼吧。”

贺纪泽对她有意识的服软很满意，揽住她肩往停车的地方走。

江壹瑜坐在副驾驶座，先是低头假装玩了会手机，然后再把刘敏丽的电话号码输入到微信的搜索框中，找到刘敏丽微信后，她用余光看了身旁正开着车的贺纪泽。

贺纪泽和刘敏丽关系常常是水火不容的状态，刘敏丽对贺纪泽的态度，不像是对待外甥，更像是对待仇人，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他发现。

一直等到下车，江壹瑜才收到刘敏丽验证通过的消息。

“别低头玩手机了。”贺纪泽绕过车头，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腕，也不管愿不愿意就带着她走。

江壹瑜收好手机，应了一声，慢步跟在他身后。

还是等他不在时再处理这件事，不然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仍在年假，街道上冷冷清清，寒凉的气候，大家都躲在屋里过年，只有他们两人跑出来，从街头走到街尾，即便是走在马路中央也不必担心，因为根本就没什么车辆经过。

水族店在巷子的拐角处，偌大的街道就这家水族店开张营业，夸张的招牌和店面装修与宁静的氛围格格不入。

“纪泽啊，你终于来了，等你老半天了。”

老板从店里走出，朝他们招招手，江壹瑜这才明白过来，老板开店也许并非本人所愿，而是有人非得要过年期间来买观赏鱼。

也的确满符合他的性格的，想要的就要得到，用尽一切手段也无所谓。

江壹瑜边走边想，不由得毛骨悚然，她莫名的联想到了自己。

“怎么杵在那不动呢？”贺纪泽回头望才发现，江壹瑜没跟上来，呆站在那，神色低沉，看得人心中不悦。

“没，”江壹瑜回过神来，“走的有点累而已。”她快步上前，主动挽起贺纪泽的手臂，脸上绽出一抹笑说：“走，我们进去挑金鱼吧。”

*

江壹瑜对如何挑选一条无病无灾的金鱼一窍不通，面对着水族箱里各色各样的金鱼，除了觉得好看，她没有别的想法。更何况来挑金鱼并非她所愿，来陪贺纪泽而已。

相较于她的无所谓，身边的贺纪泽显得格外认真，客人如此，老板也不敢怠慢。

“你看这种是蛋种金鱼，没有背鳍，体现比别的金鱼圆润不少，兰寿最受大家喜爱，胖乎乎的，养在家里看着心情也好，小女生应该会比较喜欢兰寿吧？”

老板指着面前的水族箱介绍，江壹瑜看着里头欢畅遨游的金鱼，胖头胖脑，十分可爱。

“你喜欢这种金鱼？”原先沉默的贺纪泽突然问她。

江壹瑜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搂住贺纪泽的手臂，听到他这么问，搂手臂的动作不免紧了紧。

她想到了刚才在花园里那场无端的争执，贺纪泽性子向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还是不要逆着他意好。

“蛋种类的金鱼看起来有点笨笨的，也没有多可爱，还是草种金鱼看起来聪明一点。”

江壹瑜说，她再也不敢提草种金鱼看起来不可爱了。

老板哑口无言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女生说蛋种类的鱼不可爱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哪里不可爱了，这批鱼养的最好，个个胖乎乎的，卖的也最好。

而贺纪泽则是若有所思点点头，像是在思忖她胡编乱造的答案。

“阿瑜觉得草金更好看？那我们去挑草种金鱼。”

老板摸了一把虚汗，“好，我带二位上二楼看看。”

老板带他们上二楼时，她瞥了眼贺纪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壹瑜觉得贺纪泽心情好了点。

贺纪泽对任何带有打量意味的目光都异常敏锐，自然也能感受得到，江壹瑜在偷看。

他也低眉用余光看了眼她挽住他手臂的两只手，抱的那么紧，格外少见。他勾勾唇角，无意识的，连自己都不知道。

江壹瑜不得不承认，贺纪泽挑金鱼很有眼光，懂得也不少，金鱼的品种、生活习性、病症辨别等等一些闻所未闻的小知识。

她对贺纪泽爱画金鱼一向没什么实感，她本身对这种偏艺术的东西不大感兴趣，大学时和舍友去外地旅游也不会去那些展览博物馆之类的。

加之离开惠京后，她对贺纪泽的了解全来自于网络上的信息新闻，只听说过他钟爱画鱼，她以为这不过是标榜营销自己的一个标签，毕竟现在画家圈子越来越大，没有显著的特征没人会记得。

而今日一见，江壹瑜才真正感觉到，贺纪泽这家伙，是真的爱金鱼，不仅爱画，也爱养，而且只钟爱草种金鱼。

江壹瑜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一个小时之内，贺纪泽挑了十几条草金，光是挑选金鱼都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幸好她早早就退出了，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晒太阳实在是累得不行，她又不懂这些，满屋的金鱼看多了也不觉得新奇了，连连打哈欠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