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高耸,树冠遮住了大半的太阳,林子里寂静得只有鸟跃枝头的“梭梭”声。
血腥味在不断蔓延,侍卫们一寸又一寸的搜寻着。
乔姒不知道小白跑了多远,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甩出去,她踩紧了马镫,拼命拽着缰绳转换方向,以此消耗马的力量。
在小白逐渐失去力气的时候,乔姒抓紧机会,翻身下马,远离了它。
在乔府时,乔兰乔湄素来看不惯她,没少给她使绊子,有一次也是让她的马匹突然疯了,想要让她出丑。
幸而她早有防备,如今居然还是这般招数,乔姒只觉得好笑。
那郭氏当真是个胆大的,就没想到她若真的出事了,自个又能摘得清吗。
想到小吴子口中的话,乔姒心头有什么一闪而过。
郭氏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还有其他人,可谁会对她如此恨之入骨,恨不得让她去死。
难不成是乔府的。
乔姒想着应该不太可能,乔仲海这个老狐狸最是欺软怕硬,上次陛下的敲打,足够他安分一段时间了。
能出现在郭氏面前,应当也是此次围猎的官员,如此就不难猜了。
想到昨儿褚曜和那位越王爷之间的暗流涌动,乔姒隐约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眉心微蹙,训着记忆中的那张地图往前继续走。
只是没走两步,她突然听见有什么声响传来,她下意识将自己藏在树后。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后头几个汉子无聊,聊着天。
“这紫云山还真是个好地方,就是太高了,不走正路要陡峭得多。”
旁边一个瘦削的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少说些话,等会叫林三那小子听见了,又要一顿削。”
大汉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林三不就仗着是镇国公的旁氏嘛,不过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侥幸进军罢了。”
大汉脸上都是不甘心,原本这只小队的领军人物该是他的,要不是林三这小子横插一脚。
男人也知道他心中的不忿,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只是前头的林三突然停下了脚步,察觉到什么做了个手势叫队伍停下来。
紧接着目光如炬,朝着乔姒的那个方向看去。
“谁!”
乔姒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警觉,所幸她及时的收回了打量的视线,悄无声息的蹲下身子,只是因着紧张,手不住的轻颤着。
林三一步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踩在枯枝上,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昭告死亡的来临。
乔姒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手,想要靠近身后的土坡,没成想身后的藤蔓是个掩人耳目的,她径直后仰摔了进去。
林三来到树后时,什么都没看见。
他皱紧眉头,难不成刚才是他感觉错了。
他还没继续想下去,就听到队伍后面传来王九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林将军头次领军,就算是再想立功,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吧。”
林三深知王九看不过他,他瞥了王九一眼,没多说,这样的人早晚作死在自己手中。
他挥了挥手,队伍继续行进着。
王九轻嗤一声,跟着走。
队伍很快消失,声音渐远,而洞内的乔姒捂着嘴,半晌才呼出一口气。
听着方才几个人的话,这支队伍和镇国公有关系,且不是与皇家一同走官路上紫云山的,还是偷偷来的。
私调军队,可是大罪!
乔姒眼皮一跳,终于明白了褚曜和那越王爷之间的古怪,越川这是联合镇国公想要谋权篡位啊。
镇国公家已无皇后之命,太后也倒下了,想要一步登天位极人臣,也只能兵行险招。
乔姒握紧手,如此,那褚曜就危险了,若是他败了,那她筹谋的一切都将是梦里黄粱。
如今,摆在她面前,无非两条路,要么此刻,趁着还未发作,褚曜不在,她立即逃离,反正所有人也找不到她。
到时候若是时局动荡她也不会出事,就算褚曜活了下来胜了,也还有惊马的一通事宜可扯。
而另一条嘛...
乔姒咬紧唇,挣扎片刻,旋即毫不犹豫的与那支军队背道而驰,往山下逃去。
...
天子围猎,身旁总会带着三两侍卫,褚曜自然也不例外,他追寻鹰落下的身影一路赶到此,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眉心微蹙,拉紧缰绳准备往回走,一道低沉的虎啸猛然传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是老虎!”
“围场怎么会有老虎!”
“...”
旁边一道的侍卫们纷纷大惊失色。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皇家围场可从来没有出现这般厉害的东西。
毕竟天子狩猎,自然不能让天子涉险,是以整个皇家围猎场在秋猎前早早就被人排查过。
可如今多说无益,几个侍卫拦在褚曜面前,手持长剑,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陛下,您先走!”
为首的将领纵然眼底带着惧怕,可脚下不曾退半步。
只是他刚说完这话,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刺激,那老虎一跃而起,骤然就将褚曜面前的几人冲开,直冲褚曜扑去。
它大张着嘴,粘糊的口涎从利齿落下,带着腥臭味,冰冷凶狠的兽瞳直勾勾的盯着褚曜。
褚曜站在它面前巍然不动,手中紧捏的长剑横在身前挡住了老虎伸来的利爪。
紧接着他手中微微使劲,将虎爪的力卸下,后退两步远离。
侍卫们见状立刻补上,利刃划破兽皮,血液飞溅,老虎痛得长啸一声,锋利的爪子抓磨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它甩动长尾,就将身后的一名侍卫狠狠拍了出去,砸在不远处的树上,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它彻底被激怒,全然没有方才的耐心,急躁的嘶吼,四处撕咬扑食。
侍卫们纵然武艺高强,可它的力气实在大得骇人,不过两三回合,手中的剑就隐隐有拿不动的趋势。
但老虎身上同样也多了许多伤口,鲜血染红它的身子,老虎朝着最近的一个人冲去,张开血盆大口,将人一口咬断了头。
而褚曜趁着它背过身子,一跃而起坐在它的脊背之上,将长剑猛然插入它的后脖子。
倏尔,老虎扬起身子,拼命甩动着,不惜在地上滚来滚去,想要将他摔下来。
粗糙的砾石磨破他的皮肤,身上几处衣裳甚至都被磨破,鲜血浸出,加之这虎力气大,重量更是达上百斤。
他左手甫一接触地面就骤然一声响,手臂软趴趴的垂下。
可褚曜依旧死死握住剑柄,剑身又在它身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剧痛让它痛苦得都在颤抖。
察觉到甩不下人,老虎逐渐急躁,刨了刨爪子就朝着一颗粗壮的树干用后背撞去。
这一撞俨然是冲着要褚曜的命而去,是以几个侍卫疯狂的想要拦住,却通通被它撞开,速度之快,几乎一息间就听得“砰!”
剧烈的响声,粗壮的树干骤然被撞断,尘埃四起,挡住了人的视线。
沈长林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瞳孔骤缩,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陛下!”
整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无力感席卷全身,甚至让他失去了站立的力气。
尘埃散尽,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倒在地上血肉模糊,鲜血四溅的老虎尸体,以及半边脸都染血,喘着粗气半跪在旁边的褚曜。
他擦去眼角溅到的血,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眸底的狠戾还未消散,带着凛冽如刀的杀意。
极其震撼的一幕,原地一阵无声。
沈长林只觉得方才散去的那口气瞬间回了过来,他提起身子,朝着褚曜的方向赶去。
确认人只是受了皮外伤,他才有闲心开口。
“陛下孔武有力,生杀饿虎,当真是武状元俯身啊。”
褚曜瞥了他一眼,没回话,只是将洞穿了老虎咽喉处的长剑抽出来,用丝帕擦拭殆尽。
两人都知道,越川不会只有这么一手,这不过是道开胃菜罢了。
下一刻,满天箭矢倏尔袭来,箭矢如雨,不曾断。
有几个侍卫躲闪不及,没有力气,生生的被射杀,沈长林虽是被及时回神的褚曜拉开躲避,却还是被一支箭矢擦破颈间皮肤。
只差一点,就会洞穿他的喉咙。
他咬紧牙,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之前温润的公子模样。
“越川这个王八蛋是疯了吗,敢在紫云山公然射杀天子,他就这么有自信能够控制住局面?!”
当初褚曜尚且算是正统继位都颇费了一番功夫,更别提越川这种想要明晃晃的谋权篡位的,简直是疯子!
“有时间骂,小心嘴巴还能不能说。”
褚曜及时躲在树后,将顺手拿来的长剑掷到沈长林手中。
沈长林是文臣,就算是练过武,也没这么真刀真枪的干。
但敌人并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眼见着射杀无望,便放弃射箭。
一群训练有素的蒙面黑衣人从山林间窜出,直奔两人藏身处。
一刀一枪,毫无半点犹豫,完全是冲着褚曜的命来的。
褚曜方才杀虎时已去了大半力气,还伤了一只手臂,更别提,如今敌众我寡,力量悬殊,简直只有死路一条。
不多时,他身上伤痕累累,衣裳染血,找不出半点干净的地方。
沈长林有心帮忙,但这伙人实在难缠,他一边狼狈的翻滚在地,一边气得再度破口大骂。
“越川你个王八蛋,偷袭狗,不要脸的,就算是穿上龙袍,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呵,当时装什么清高,不要皇位,现在反悔了,怎么皇位你家的,想要就要,问过先皇嘛,长得丑玩的花!”
沈长林不愧是文臣之首,内阁宰相的有力继任对象,连骂人都骂得杀人诛心。
即便是自诩能忍的越川,也被气得青筋暴起,恨不能宰了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