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曦不敢再此多停留,在服下解咒露后快速离开,无处可去时她想到了藏闵先前带她回的那个家。
……
暮色如血,残阳将任曦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
她捂住左肩处渗血的伤口,青石板路上蜿蜒着零星血迹,在即将西沉的日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金色。
雕花乌木门紧闭着,门环上盘踞的玄龟石雕双目紧闭。任曦伸手欲叩,指尖堪堪触到冰凉的青铜兽首,忽觉丹田处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她这才惊觉掌心尽是冷汗,连带着被剑气划破的衣料都黏在伤口上,稍一动作便扯出细密的血珠。
“咚咚——”
铜环叩击声在寂静的巷中格外清亮。任曦望着门缝里纹丝未动的符咒封印,后退半步倚在朱漆廊柱上。
初夏的晚风掠过她染血的广袖,带起腕间七宝琉璃铃清脆的响动,那串师兄新赠的护身法器此刻映着霞光流转,倒衬得腕间空荡荡的愈发刺目。
“果然…”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后退一步时眼底闪过失落,正欲掐诀召来传讯纸鹤,忽闻门轴转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残阳余晖自渐开的门缝中倾泻而出,在青砖地上投下一道鎏金般的光痕,任曦猛然抬头,绯色霞光映得她眼底晶亮,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凝成错愕。
玄色织金云纹广袖拂过门槛,凌恒执着一盏鹤衔莲枝灯立在门内。暖黄烛火跃动在他玉雕般的面容上,将那双凤眸中的星芒衬得愈发摄人。他腕间鎏银护甲与任曦先前戴过的双生扣竟有七分相似,在暮色中泛着幽幽冷光。
“凌恒…怎么是你?”
“怎么,不想见我?”凌恒挑眉,指尖轻轻叩了叩灯盏。霎时,灯笼次第亮起,将庭院照得恍如白昼。
“……不是。”
她怔怔望着落在肩头的桃花,忽觉腕间一凉。低头只见凌恒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修长手指正虚虚扣在她的手腕处。
他叹息一声,摇头道:“出了趟门连师兄也不叫了。”
“……”任曦发现了,这人分明就是在找事儿。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凌恒转身进门时调侃她道。
任曦跟着他踏进院门,心中极为不解:“你为何能随意进出这里?”她左右环顾,发现师兄师姐都不在家,不满地控诉:“这里又不是你家。”
这话虽然有些不礼貌可确实是任曦心中最想说之话,凌恒转身看着她挑了挑单侧的眉毛。
“你看我做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你这就叫私闯民宅。”
“主人?私闯民宅?”凌恒乐了,“你可知这里是我家。”
“你…你家?”
“嗯哼。”看着她尴尬又不信的模样,凌恒的嘴如同淬了毒一样,“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几个穷的叮当响的师兄师姐能买的下这么大的院子?”
“……”
“唉,亏我还在这里等你回家,没想到在你心里倒成了个贼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任曦立马调转态度,甜甜道:“不知者无罪嘛,师兄那么的人美心善,一定不会同我计较的。”
“你倒会说。”
任曦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摸还好一模倒是摸出了大事。
只见凌恒盯着她的手腕危险眯眼,“我给你做的双生扣呢?”
说不心虚那是假的,双生咒一解任曦就将双生扣取下换上了惊鸿师兄赠予的七宝琉璃铃,本以为回这里见到的会是师兄师姐,谁曾想竟是凌恒。
“我…我是怕将这贵重之物弄丢了。”说这话时任曦就差把心虚二字写在脸上。
话毕,任曦听到一声冷笑,自己刚刚说的那话简直是在把别人当弱智。
正懊悔时,一股冷冽的香气扑面而来,再抬头两人已是近在咫尺,凌恒侧着头,将冰凉的指尖贴上任曦脖颈处温热的皮肤,引的她一个激灵。
“双生咒的印记消了。”他淡淡道,仿佛已经知晓任曦的所有心思。
“所以,是怕弄丢了双生扣?”凌恒指尖灵力吞吐,任曦顿觉周身经脉如坠冰窟。他分明在笑,眸中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还是说…解了双生咒,便当真是陌路人了?”
“……”
凌恒垂着眼,若有所思:“看来,师妹喜欢利用完就扔。”
“师兄,怎么会,都是误会。”
“双生扣给我。”
任曦递给他后又重新被他带在了自己的手上,他一字未言,只是在回屋前叮嘱道:“你这几日又是对付任家又是去黑市,定然消耗极大,膳堂备着你喜欢之食,无需客气。”
此话一出,任曦率先想到的便是眼前这人又跟踪自己!
*
月上中天时,任曦倚在雕花木窗前擦拭着斩渊剑,剑身映出她苍白的面容,也映出窗外突然出现的千纸鹤。那纸鹤通体泛着鎏金,翅膀每扇动一次便在虚空中荡开金色的涟漪,最后轻轻落在窗沿。
展开的符纸上浮现两行小篆:
“任氏举全族之力追查鬼域圣手踪迹。”
“云州边境堕神封印松动,有堕神气息外溢。”
任曦眼神一沉,任家之事拒绝了便好,只是堕神封印之事…
还没等任曦想到对策,房门便被敲响,任曦手中的密信瞬间化为乌有。
“进。”
看着凌恒推门而入,任曦问:“师兄又有何事?”
“碧阳宗要将我们召回,你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这么着急,看来是因为堕神封印了,“好。”
血液的腥锈味传进凌恒的鼻腔,他皱眉严肃地问:“你受伤了?”
刚刚被她气昏了头,如今才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我没事,只是旧伤复发了。”
“你可别忘了我是谁,你若想骗我也该找个合适的理由。”
“……”
“回去的事不着急,后院有药泉,你先去疗伤。”
任曦无言,心道:刚刚明明是你表现的很着急的…
她没有拒绝,毕竟身体是第一位。
氤氲的雾气朦胧,任曦缓缓进入,逐渐露出身上多年来积攒伤痕。
“师兄还留在外面是要给我把风吗?”
凌恒轻笑,“是啊,我怕有贼人。”
“……”任曦也没再赶他,“既然不走,师兄不如陪我说说话。”
凌恒知道她不是个爱讲心事之人,于是引导道:“你还在为任家之事伤神?”
“师兄怎么会这样想?”
“那日大雨你从任家出来时,我也在。”
任曦想起那日自己在长街淋雨的落魄模样,苦笑出声:“那师兄以为我是为何那样?”
“因为任家欺你骗你。”
“说对了一半。”任曦自嘲的笑了笑,“说来我也算是个极为拧巴的人,嘴上说着我不在乎他们,可实际上每每看见别人都是一家人时还是会羡慕。”
她无奈地长叹,似是恨铁不成钢地责怪自己,“更不用说,他们只要对有我一点点的好,我就会心软原谅。”任曦低头深呼吸,压抑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我…没有享受过亲情带来的爱,但我真的…很渴望。”
“我希望他们可以坚定的选择我,而不是决绝的放弃我。”
“……”凌恒心疼地垂眸。
“我知道我不该指望从外界获取爱而是应该将内心变强大,自己爱自己,可是…谁不渴望被爱?”
“任曦,爱你的人还在前面等你,别停留,一直跑。”凌恒背靠着石壁,抬头郑重道。
“放心,我已经放下了,从前我是想不通为何同样都是亲生骨肉,他们对任温瑶和对我却是天差地别,现在我明白了。”任曦讥讽一笑,“根本原因是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只是个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的工具罢了。”
任曦仰着头不想让眼泪落下,“谢无矩说的没错,剑有两刃,一刃斩敌一刃斩己。”
“想要变强你确实是该斩断这些。”凌恒皱眉,谢无矩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