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将自己带到哪里来了?任曦环顾四周,却发现不远处站了不少人,那…似乎是个村子。
任曦背好剑走了过去,入口处立了个木牌,木牌上潦草着写着三个大字:猎策街。
“猎策街?”任曦默念了遍,真是新奇,人界竟还有连她都不知道的地方。
猎策街的牌匾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暗红血光,任曦青缎云纹靴碾过满地破碎的骨铃。街道两侧歪斜的木楼张着黑洞洞的窗,檐角铁链悬着数具森白骸骨,风过时发出细碎的磕碰声。
她忽觉剑匣中的斩渊剑嗡鸣示警,与此同时,青雾氤氲中也映出了前方人影,二十余个壮汉正围在青石垒砌的告示墙前,虬结肌肉上刺着诡异的兽首图腾。
“好重的煞气。”任曦唇角微翘,广袖翻飞间已踏过三丈血池。池中浮着半截断指,看那蔻丹颜色,分明是女子所有。
酒楼前跛脚老汉正用枯枝拨弄着火炉,陶罐里煮着泛绿的肉汤。任曦广袖一拂坐在竹凳上,惊起案头铜铃乱响。"敢问老丈,这猎策街接的是阳间买卖,还是阴司勾当?"
老汉浑浊眼珠转动,突然将陶罐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汤水泼溅处腾起青烟,竟将石板蚀出蜂窝般的孔洞,只听他冷笑一声,“小丫头,入了虎窝都不知?还真是有趣。”
虎窝?
见她不解,老汉又笑了笑,他如枯槁般的手指握住拐杖后抬起指向告示墙, “看到那了吗?那里每月朔日悬红榜,你来的倒巧,今日正是发布任务的日子,不过…这里还从未有女子接榜,那些进入这里的女人...”话音戛然而止,他的喉间突然爆出黑色咒纹。
任曦并指如剑点在老汉眉心,却见咒纹化作黑雾消散。“禁言咒?”她眼底寒芒骤现,腰间和玉佩挂在一起的青铜铃突然炸响尖锐鸣啸。
任曦虽不说但心中实则是兴奋的,既有任务,那必然会给报酬,还真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小丫头,别怪我没提醒你,能走就快走吧,不然被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发现,你可就只有被吃抹干净的份喽!”
任曦冲他一笑,在老汉震惊的目光下起身就往前走。
“有钱不要,是傻子。”
红榜前围着的都是些壮汉,如此一来倒是显得任曦格外单薄瘦弱,这些人身上散着出汗后没有及时清理的酸臭味,任曦强忍着见缝就钻,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空气清新了不少,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串丰厚的报酬,任曦看的两眼发光,若是让仙宗的那些人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定然又要嘲笑她丢人现眼了。
可是在钱面前又何必谈什么脸面,还是那句话,有钱不要的才是傻子!
告示墙前壮汉们如嗅到血腥的豺狼,发现她后调戏道:“哪里来的小娘子?这次的主顾这么好?!还送了个小娘子给弟兄们开开荤!”
这些人都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任曦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冷若寒霜道:“和你们一样,我也是来接任务的。”
“就凭你?”男人上下打量着她,眼中不是欣赏而是轻浮。
任曦的指尖勾着兽皮卷轴一把扯下,朱砂写就的“甲”字在月色中泛着血光,红榜被她卷了起来,任曦扭头就走不愿再和他们浪费时间。
“站住。”男人声音一出就有人伸手将她拦住,任曦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也许就是这里的头头,只听他荤语道:“你可以接这个任务,但只能和他们一起。”
男人口中的他们此刻正瑟缩在角落,像是一群乞丐,“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如果我先完成了任务,不仅报酬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正好这里的女人我们都吃腻了换个新鲜的给兄弟们开开荤!”
那些人再次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任曦看向不远处的窑子,看这些人的样子那里的女人应该都是被逼迫的,怪不得刚刚那老汉让她赶紧走,原来是这样。
既如此,那便陪他们玩玩。
狂风乎起,任曦转过身歪头透出一个挑衅又诡异的笑,“如果要成为这里的老大,是不是要先打败你?”
整条街忽地死寂,任曦走到告示墙前,玉指轻抚榜单上未干的血迹,突然转身笑道:“不若添个彩头?若我能在执行任务那日的辰时前完成甲级红榜...”她剑尖挑起男子下颌,“我要这猎策街改姓任。”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嚣张地说出这一番话,那男人愣怔一瞬后不屑地笑道:“你还想做这里的老大?”
“你怕了?”
“呵!”男人被她刺激到,一拳砸烂了刚刚任曦拂过的墙,阴狠地说:“好啊,只要你能完成这次的任务,我就让你当!”
事情本该到这里就结束,谁料任曦停顿片刻又接道:“不够。”
说这话时她满眼无辜,给刚刚那人都整的有些不会了。
“什么?!”
“既是豪赌,那我们…就再加点赌注和筹码。”任曦低头摆弄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话音刚落她就抬眸,那眸中是对猎物的势在必得,她薄唇轻启极具诱惑,“我…还要你的命。”
男人显然是被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惊的一愣,随后自大道:“好啊,正好我就喜欢性子烈的女人!”
“甲级悬红:取琅嬛秘境中上古凶器——堕神骨。”男人狞笑,“你可知上次接此红榜者如何?”他指向街尾石柱,七具焦尸被铁链贯穿琵琶骨,“他们被冥火焚了三天三夜才断气!”
任曦突然纵声长笑,发间玉簪迸裂,青丝如瀑散落腰间。她咬破指尖在帛书按下血印,霎时天穹劈下紫雷,在她眉心烙下赤红色的咒印。
“好个生死契。”她抚着咒印轻笑,转身时侧头提醒道:“任务那日,丑时三刻,带着你的棺材给自己来收尸。”话音未落,人就消失不见。
街边老汉突然剧烈咳嗽,陶罐中绿汤泼洒处,竟显出一行血字:
“幽冥历七百七十年,斩渊现世,猎策易主。”
*
离开那里后,任曦回了趟任家,没想到此番回去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却是大变,不仅亲手为她戴上了碧玺璎珞,还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想起前段时间景翳说的话,任曦觉得兴许他说的对,“这天底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从母亲口中,任曦得知她的好父亲竟已替她签好了婚书,任母心有不忍才告诉她,任曦放下碗筷,“母亲今日这般对我好不会也是为了劝我服从家中安排吧?”
“怎会…”
“既如此,母亲便该放我离开。”她在试探。
任母面漏难色,最终心一狠道:“……好,都依你。”
任曦有些诧异,这是她不曾想到的。
“曦曦,你想做什么娘都依你。”
“娘…”这是任曦第一次这么叫她。
任母果真将她放走,任曦同藏闵回了碧阳宗,星河自剑阁檐角倾泻而下,她的足尖点在逆尘珠凝成的虚影上。
“偷窥够了吗?”凌恒的声音破开云层,剑气撞碎星河幻影。任曦旋身接住坠落的逆尘珠,腕间金纹与珠内凤纹竟生出共鸣,灼得寒玉阶蒸起白雾。
剑阁深处传来龙吟般的剑鸣,九重玄铁门轰然洞开,凌恒执剑立于门前,衣袍上浸着未干的血迹——那分明是抑制体内魔气时,被应龙剑的剑气所伤。
“师兄这模样...”任曦将霜糖抛向剑阁中躁动的剑灵,糖粒在半空凝成星图,“倒像是被后山雪鸮挠了满脸。”
凌恒剑穗上的琉璃石突然迸发强光,映出她腕间游走的金纹:“距离赤月神弓现世只剩七日,你还有闲心玩笑?”
“怎么,师兄是想要这神弓?”
“我一个剑修要这神弓有何用?”
“也是。”任曦背手仰了仰头,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可我想要,谁说剑修就不能修习其他?既然没人做,那我便做这第一人。”
他剑尖挑起地上酒坛没有着急着否定她,琥珀色的液体泼向西北角的青铜剑柱,“你还是先想想眼下的事如何解决吧,药王谷的迎亲队,已到碧阳宗山门了。”
任曦指尖糖霜凝成冰刃,削断随风飘来的合欢花瓣,那花瓣落地化作血书,正是任家送来的婚帖,婚贴里任父以任母性命相逼,看至此处任曦冷笑一声:“家父倒是心急,连双生咒都等不及发作。”她抚过颈后隐隐作痛的咒印,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就停下了脚步,她微微侧脸问道:“对了,不知师兄可敢抢药王谷的婚?”
任曦没有等凌恒的回答,只是说完就抬步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凌恒盯着她的背影轻笑,实际上,就算她不说,这个婚他也抢定了。
子时三刻,药王谷的鎏金轿碾碎山门青石。任曦凤冠霞帔立在观星台上,嫁衣血蚕丝在月华下泛着诡谲红光。
"长姐可知这嫁衣用了多少炉鼎的血?"她指尖划过嫁衣上并蒂莲纹,暗红丝线突然勒紧任曦脖颈,她咬牙切齿地松开,恨不得即可就杀了她,可想起父亲的嘱咐她还是松开了。
任曦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这嫁衣是用千千万万个炉鼎的血所制,看来,此番不止要逃婚,还要好好给这药王谷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