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想和宋承安对峙,也懒得对峙。
宋子涯拿周家的钱先为自己购置了一台电脑,但是u盘刚插上的时候,电脑就黑屏了。
“晓晓,你帮我看看这个是怎么回事?”她拿着电脑,走到室友身旁。
“这是病毒啊。”陈晓很惊讶地看着电脑的报错提示,“天,你电脑怎么会有这种病毒,它会窃取用户信息的。”
“病毒是什么?”宋子涯对电脑的认识毕竟还是有限。
“就是用来窃取用户信息和文件的,比如你下载过什么东西,这个木马就附着在文件上,一起下载到你的电脑上,或者你的u盘插过谁的电脑,也会导致一样的结果。这种是应该是后门木马病毒,”陈晓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了些什么,“这个病毒挺简单的,可以破解——”
宋子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陈晓,“病毒侵入这个,可以取证吗?”
“可以啊,去年有个叫震网的蠕虫病毒,英文名叫Stuxnet,火爆全球。”陈晓嘴也是个没把关的,“火爆到都干起来了。”
“子涯姐你别听她乱讲,”刚刚没说话的明乐笙从游戏中抬起头,“那个事情真挺恶劣的,不好多说,不过,你遇到麻烦了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那太好了。”宋子涯喜上眉梢,“我现在的问题主要是需要存证,我怀疑我前导师用木马窃取了我的文件,现在他在质疑我学术不端——”
“你有他打压学生的证据吗?”陈晓问,宿舍里的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严肃地看向宋子涯,“如果有他曾经打压学生的证据,再加上主机系统日志这些,估计没问题。”
“我会尽力。”宋子涯点点头,“虽然我只学过python——”
“没事,有我们在呢,宝贝。”陈晓眨眨眼,“什么C++,C#,您可瞧好咯~”
现在的问题是,宋子涯需要回到周池家,才能提取到完整的证据链。
宋子涯打电话给周池,却一直是无人接听。
她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不敢想象,如果被退学,她将有多么不堪。
本来她就已经决定,和家里一刀两断了。
她有些不抱期望地拿起自己那台小诺基亚,给周池去了电话。
没想到的是,周池几乎是下一秒就接听了。
“喂?”电话里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谁啊?”
明知故问。
宋子涯懒得戳穿他,“我需要去你家一趟,自证清白,我没有泄露合约。”
“刚好,我家里人也打算找你。”周池冷笑,“你过来吧,应该还记得地址?”
“公寓吗?”宋子涯问。
“嗯。”矜贵的公子哥似乎只打算回复一个字。
宋子涯其实是有些拉不下脸找周池的,她总感觉自己有种被命运戏耍的气愤,似乎自己的每一次主动,最后都会变成扇向自己的巴掌。
回旋镖还没扎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可能只是飞得比较远。
可为了学位,没办法,宋子涯还是找上了周池。
和陈晓一起。
路上,陈晓一直在感叹周池家小区的高级奢华,“子涯姐,原来你前男友这么有钱的吗?我之前路过这里,就一直想进来看看,没想到居然还是靠你圆的梦。”
宋子涯很想捂住她的嘴,“快别说了,我要愁死了。”
一个暑假过去,宋子涯大三开学,又站在了小区的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略微放松紧绷的神经,看着远处走来的周池。
多日不见,他的眼下有了青紫,仿佛那个温文尔雅,会对着自己笑的公子哥,已经彻底死去了。
宋子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唉,好好的男人,怎么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子涯,你还好吗?”陈晓问,“那个是你男朋友?啊不,前男友——”
周池风流倜傥的身形一个踉跄。
“不是,你可别乱叫,人家是我前老板。”
不知为何,周池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宋子涯懒得管他那么多情绪,电梯到了楼上,周池冷着脸把门打开,让两人进去了。
率先直奔的是周池书房的电脑。
陈晓拿出笔记本,开始用之前下好的EnCase和FTK对硬盘进行全盘镜像:“周先生,你这台电脑里应该没有别的机密文件吧?”
“没有,关于商业机密的电脑我不会和这台电脑联机,甚至这台电脑联网,都是走了单独的路线,专门为了翻译而准备的。”周池看了宋子涯一眼,她专注而坚定地看着电脑上的画面,不时小声询问陈晓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心自然是刺痛的,他想,突然发现,自己和宋子涯最亲昵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甚至可能不如她和陌生人互动来得亲密。
唯一能证明她曾经爱过自己的证据,竟然是床笫之间鱼水之欢的那点事儿。
周池默默咬紧了唇,背在身后的双手,因为焦虑咬啮至残的指甲,被勒令修剪成圆钝的模样,整齐而短促地排列着。
右手处几道紫红,被佛珠小心地挡着,是他克服焦虑时,用橡皮筋弹出来的痕迹。
“真羡慕有钱人,就算不懂技术,也能用钱规避风险。”陈晓摇摇头,小声向宋子涯抱怨,“喂,你这个前老板怎么老盯着我们,不是没有机密文件吗?他没有活干吗?”
宋子涯觉得陈晓这个名字真是起的好,那句古诗怎么念的来着——“春眠不觉晓,十万为什么”。
她丝毫不觉自己对古诗的记忆力可谓是令人发指,甚至还有些因为自己灵光一闪的幽默而沾沾自喜,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池的脸色又阴郁几分。
她居然还有心情能笑得出来,看起来,离开自己之后,她过得越来越好了。
周池既不愿意看到宋子涯离开自己以后过得好,又不愿意看到她过得不好。扭曲的爱在他的体内正式扎根,带着痛苦的滋味。
那颗苹果糖终于还是咬到了核。
与外表那令人发指的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苦涩不堪,酸而无味的烂核。
“不知道,我们快点取证吧。”宋子涯的第六感恰好发挥了作用,她总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盯着,毛毛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
“好了,关键信息都已经保存完毕了,回头我出份报告,你去打印给自己和这位周……先生,以防之后要起诉这位教授的时候用。”陈晓差点口误,“我们就先走了。”
宋子涯出了门,才听陈晓有些愤愤地说,“这周扒皮,居然连水都不请我们喝一口,太过分了。”
她笑了笑:“这次我来,主要是为了自证,至于他么——晓晓,你想喝什么奶茶?我请你。”
“哇塞太破费了姐,我想喝新开的那家古茶,听说老好喝了,快快快我们快去喝奶茶吧!”陈晓眼睛一亮,什么周扒皮王扒皮的她也立马忘记了,“咱快走吧,我知道老街那边有一家。”
“好啊。”宋子涯笑笑。
她把周池给自己买的那几件衣服都拿去中古店卖掉了,现在手头宽裕,唯独周池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那件森棕色的连衣裙,Chanel的高定,她没有舍得卖。
没有卖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这件衣服被水泡过,恰巧是上次周家家宴,她穿去的那件。
周池站在阳台上,俯瞰着公寓小区门口的那条街道,他看见宋子涯和陈晓手挽着手,情同姐妹那般从街边走过,抓着栏杆的手渐渐用力,牙关作响。
为什么要那么恨自己?
为什么甚至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一句话?
宋子涯,真是好狠的心。
他转身走进书房,却看见一根头发落在键盘上,仔细地捻起来,上面却有芬芳的少女气息。
周池认得出来,那是她的味道。
刚刚少女站在电脑面前,轻声细语咨询问题的样子在他眼前闪动,周池在办公椅上坐下,闭上眼,想象刚刚被咨询的,其实是自己。
少女的头发被他滋养得细腻而又柔顺,如同乌木一般,像一匹光滑的绸,直晃晃地垂落在他面前,指尖萦绕着独属于少女的体香,他沉醉在那种味道中,难得地,没有如从前那样抑制自己对少女的遐想,而是放任幻想变得奇瑰而旖旎,粘腻潮热的梦境如晚来的思春期,在顷刻之间化为诱惑他的美杜莎。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打翻西瓜沙冰的午后,只是场景变成了办公桌,他红着眼,粗暴不堪,如同一头待配种的优秀种马,肆意破坏着眼前人曾经的温柔和循循善诱,回忆和幻梦交叠,最终都化作了眼前一闪。
周池的衬衫被汗水打湿,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他拿出手机,锁屏是少女的笑颜。
璀璨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周池看着那张脸,先前努力维持的淡漠还是消散了,嘴角一点点垮下,他把手机贴近胸膛的左侧,仿佛她还在自己的怀中,徒劳地闭上双眼。
指尖属于少女的那一点味道,终究还是逸散在空气中。
再也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