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可能吗?
一旦有50%的利润,资本家们就敢铤而走险,更何况,一条命,换今后人生钱权在握,谁会拒绝?
一想到自己过去低声下气的样子,佐藤咬咬牙,上前一步,掏出钥匙小心将门解锁,然后推开一个小缝。
吱呀——
仓库里是一片黑暗。
随着这一丝光亮的照入,衬得这阵浓郁的黑暗更加粘稠,仿佛某种章鱼的触角,在光亮的边缘处徘徊试探。
佐藤抽出枪,试探着慢慢走了进去。
普一入门,便从鼻腔中闻到一股浓到仿佛要化成水的血腥气。他迅速矮下身,沿着墙角往里摸去,只感觉脚下仿佛踩在果冻上,每一脚都泛起嘎吱嘎吱的像踩在烂泥的触感。
真恶心。
他拒绝现在去联想自己手里摸到这根黏糊糊又有弹性的绳子是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
谨慎了十多分钟,像是要窒息的感觉也习惯了。
“藤本、喂藤本……”
佐藤终于按耐不住,小声呼唤几句。是没有任何回应的仓库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滴答
滴答……
为什么没有回答?为什么自己现在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喊人?藤本呢?死了?没死?还是跑了?
脑子里无数乱糟糟的想法盘旋,逐渐点燃他的愤怒。
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可他早已丢失冷静。
怒火燃烧在大脑皮层,点燃他所有心虚、逃避、自卑与贪婪,心肝烧痛。
“——!”
他气得空踢一脚,却感觉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猛地踹了出去,那玩意儿一路叮里哐啷飞到门口,撞上门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巨大声响打断他的异常。
佐藤猛地清醒过来,现下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早知道刚刚就该把门打开,现在这黑灯瞎火的,什么也不好找。
或许是上天听到他的抱怨。那刚刚飞出的东西把那扇并未锁上的门撞出一道缝隙。
一丝光透进来,照射到地面。
这下佐藤总算看清楚了路——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仓库深处。光的尽头投射在自己脚边,照亮脏兮兮的皮靴,指引他往门口走去。
门外的海风正猛烈,吹得那丝缝隙呼呼作响。
慢慢地,随着风渐渐扩大。
佐藤从一点光丝,逐渐变成一条光线,再到一块被照亮的地也没过多久。
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因为透过那光照亮的一小片地,那些先前他疑惑的黑色淤泥一样的东西,在光照下露出一点猩红——它们不是黑色的淤泥,而是黑红色的宛若果冻一般的血泊。
在看清的那一瞬间,佐藤心里咯噔一跳,从脊柱到天灵盖一路过了一通电,冷得他头皮发麻。
他见过这样怪异的的,令人震撼的场景。
在山口死的现场,就像这样,他的碎肉和他们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在太阳的照射下像充满絮状物的猩红玛瑙。
……血?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人呢?敌人呢?藤本呢?
那这是什么?自己踩着的是什么?摸到的是什么?
那刚刚他踢到的……是什么?
那门随着风被缓缓吹开,往内开的趋势被他先前踢过去的东西挡住弹回去,又被风吹开,于是不停撞得碰碰作响。
嘭、
嘭、
嘭……
伴随着规律的节拍,佐藤惨白着脸望过去。这次他终于看清的眼前的一切。
那圆润的物体,正是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脖颈处的断口整整齐齐,脸上表情怒目圆睁。大概是因为刚刚佐藤的踢击,这人半边脸颊凹陷下去,一只眼眶空荡荡的,另一只眼珠凸起。
那可怜的头像被踢爆的皮球。惨兮兮地随着门的撞动左右摇摆,头盖骨被翻折成九十度,就像一个掀开盖子的热水壶,里面随着刚刚佐藤的踢动划出一条长长的、散发热气的脑浆线。
诶?
诶??
诶诶诶????
在大脑尚未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经擅自行动了。
逃、
快逃、
快快快快快快——
风把脸颊肉吹得扭曲,或许有,或许没有,他也分不清了。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气。
但是等到他注意到的时候,这声叹气也已不再重要了。
下一秒,有重物轻巧地扑在他身上。镇住他所有动作。
那柔软的躯体环抱住他的脑袋和脖子,双脚死死卡住他的双臂,交叉在他胸前。一双柔软的手慢慢从头顶伸下,像流水,像节肢,像所有一切没有骨头的柔软的肉。
它们扯住他的嘴角,任由唾液流下。
散乱的黑发像窗帘一样落在他眼前,佐藤使劲想抬头,但是却被头顶的重量压住,只能艰难的往上翻着眼珠。
他又听到头顶的叹息。
“为什么?”
他只看到一双幽深的,棕红色的双眼。那其中圆圈一般的花纹一圈一圈充斥着整个虹膜,捎带的情绪太过复杂,太过浅薄,带来一阵恐惧的、奇异的压迫。
啊、啊啊——
完了。
“度、不齐……缘、缘量(对不起……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了……)”
“不是——约定好了吗。”
嘴巴在耳边说话,呼出的二氧化碳好冰冷,好温暖。
佐藤的嘴角渐渐开始传来钝痛。明明已经没办法再把嘴角张开了。可那双手仍旧不容置疑地一点一点往外拉去。
“骗子。”
“啊、啊啊啊、啊啊———唔啊啊——”
佐藤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哭嚎,随着嘴角的疼痛,温热的液体淅淅沥沥淌到地面。有红色的血,也有黄色的尿。
那几根手指像蛇一样滑进自己的口腔,然后夹住了那根柔软的,灵巧的舌头,像烧红的烙铁钳住皮肉,开始往外慢慢拉扯。
她像在捏住一团鹅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我再也不会了、我、我什么会干——”
“好可怜……”
那头顶的脑袋怜惜地用脸颊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像蛇一样冰冷。
佐藤看到那露出的一节手臂,肤色白得像雪、像尸体。
随后在剧痛中,这最后一点思绪也宛若粘稠的奶酪一般,一并混沌起来。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
随着一声撕裂的轻响,仓库又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