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腐朽的气息涌入鼻腔。

隐隐约约有焦躁的脚步声在耳畔不远不近地挂着，虞素舒头脑昏沉，漆黑无光的房间里，唯有一盏放在墙角落满灰尘的小灯能让他勉强看清房间的构造。

一间很窄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床空无一物。

他正是被绑在房间里唯一的这张床上，手脚被粗粝的绳子捆缚住，一动便蹭得生疼。

与手腕上的刺痛一并袭来的是从体内升腾而起的燥热感。

虞素舒从潮湿的气息中嗅到了一点杏仁的香气。

唇齿之间诡异的甜味尚未散去，混着杏仁的味道，仿佛含了一口咳嗽糖浆糊在嗓子眼。

“醒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他的身旁。

穿着廉价黑色卫衣，剃着寸头的虞青弯下腰，乌黑的眼珠子的昏暗的环境中愈发显得悚然可怖。

他的眼角处多了一条长长的疤，蜈蚣般盘踞在右脸上，将那张原本温润的脸毁坏殆尽，眼里投出的狠厉也直直压下来，让虞素舒一时难以喘气。

虞素舒的胸口忍不住重重起伏了两下，艰难地呼吸。

胸口闷得异常，让他呼吸的节奏越发困难起来。

「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给我下毒了？？」虞素舒手腕微动，浑身都轻飘飘使不上力。

032焦头烂额，欲哭无泪：「不是毒，你知道这两年黑市里开始流通一种针剂，专门给你们beta用的，打了之后能让beta跟omega一样陷入假性发/情，也能闻到信息素。因为是神经类药物，用了之后副作用很大，你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持续在头晕乏力呼吸困难的状态。」

虞素舒陷入了沉思。

虞青不愧是虞青，对上苏翊什么都没干成，对上他就连黑市流通的药物都能拿到手。

这怕不是上天特意安排给他的劫数？

燥热的感觉愈演愈烈，他开始有点坐立难安。

没想到都做beta了，还要来这么一遭。

杏仁的气息从若有似无渐渐变成了包裹着他的一个罩子，每呼吸一下，就往他体内多渗入一分。

他有种快要□□中毒的恶心感。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吃杏仁豆腐了。

032对他到了这时候还能想到点心的强大心脏震撼了：「宝，比起杏仁豆腐，现在我们应该考虑怎么逃出去吧？」

虞素舒抬了抬眼，深浅不一的绿眸望向俯身压下来，孜孜不倦用自己的信息素诱导他陷入意识不清状态的虞青。

“我以为你再也出不了精神病院，”他道，“看来天鸟也不怎么灵，没让你在里面彻底疯掉。”

虞青不可遏制地笑了两声，嘶哑着问：“看来你很失望？”

“是啊，我希望你能在里面死了，这辈子别打扰我。”

虞青没说话，他盯着虞素舒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冰凉的手指蹭上他的眼角。

虞素舒忙把眼睛闭上了，他斩钉截铁地对032道：「他发病了，现在不在清醒状态。」

「你怎么看出来的？」032观察许久，没能看出丝毫迹象。

虞素舒歪了歪头，正好避过虞青就要摸到发顶的手：「如果他清醒，比起我想他疯掉这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他会更好奇天鸟是什么。」

「他这种控制狂，拿我当一个会动的人偶，是没办法容忍我有他不知道的秘密的。」

当然，他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多了去了。

在这几句话的空隙里，虞青情绪大变，暴怒地扯住了虞素舒乱蓬蓬的长发，微微卷曲的发丝被他攥在手里，头顶传来的剧痛让虞素舒忍不住痛呼出声。

「你看，这不就开始发癫了。」虞素舒冷静分析。

他顺着虞青的力气将脑袋凑过去，以缓解大把发丝被一起拉扯的疼痛。

背在身后的手还是不安分地动了动，乱七八糟铺散下的长发遮住了他手臂细微的幅度。

“真可惜，我都没有带上小舒，怎么会一个人去死呢？”虞青松了松手，又捧住虞素舒的脑袋，用鼻尖蹭了蹭虞素舒因热意而泛着粉红的脸颊。

“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会带上你一起。”

血液沸腾般的温度从小腹一路向上烧，烧得他通体湿淋淋，额角的汗打湿了鬓发，一缕一缕沾在脸上，叫他眼角飞上一抹艳丽的红色。

他滚烫的吐息中掺着忍耐过度的颤音，柔软的唇也沾上水意，亮晶晶闪着莹润的光泽。

虞青被迷惑了一般凑上去，含着这柔软的唇瓣吮吸，里面殷红的舌尖含着一口清浅的草莓香气，让他痴痴缠上去，耳边喋喋不休的尖叫声也轻了些许。

虞素舒强忍着恶心，任由他忘情地投入吻中，胡乱无章地搅动自己的舌头。

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自己的身后，粗糙的麻绳已经将他的手腕磨破了一层皮，但依然不足以松动到他能从中挣脱出来。

虞青已经开始转移阵地，从唇角一点一点吻到下颌的琴吻，红得发紫的痕迹让他爱不释手。

就在他将脑袋埋进光洁的后颈，舔舐本该存在的腺体时，虞素舒突地向下一钻，泥鳅般从他怀里溜了出去。他双手挣开绳索，常年拿琴略有几分力气的左臂屈起，狠狠撞向虞青的脑袋。

大概是被这突然的一击重创，虞青翻身重新反击的动作慢了一拍，迎面被虞素舒掐着脖子摁了下去。

因为怕虞青蹬腿，虞素舒整个人都坐在他的身上死命压住了腰腹和大腿。

针剂副作用下微微发抖的手指不断收紧，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迅速流失，暗暗咬住了腮帮子上的软肉，试图用疼痛压过身体的脱力。

虞青大概是真的疯了，力气随着他的疯劲爆发出来，险些将他掀翻。

「032，把他掐昏过去得使多大力？」

虞素舒的手腕血肉模糊，鲜血淌满手背的景象看起来触目惊心。

「可能，可能不够掐昏他的……」032心急如焚。

「我帮你打报告强制退出世界吧，他精神不正常，待会儿对你下狠手怎么办！」

在这种时候退出世界，那他费尽心思的三年多算什么？

算他勤奋吗？

更别提失去记忆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二十几年！

虞素舒实在是气得有点头脑发昏，他咬紧牙关硬是挤出了更大的力气扼住虞青的咽喉。

032观察了一下他的态度，也气急了，先斩后奏就要去写报告。

「退出世界我们这次任务就算失败了！」虞素舒厉声呵斥。

「系统的首要准则是在保障宿主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虽然这不是你现实世界的身体，但你还是会死！如果真的死了，要是灵魂回收不及时，会在这个世界彻底消散的！」

他的长篇大论虞素舒已经有点没有力气听了。

就在他几乎要松口答应032的时候，变故突生。

哐当一声巨响。

大门被踢翻的巨大声响在他背后传来。

他没敢卸力，甚至不敢往后面看，虞青的挣扎一下比一下激烈、更难招架。

一双手代替他锁住虞青，他微微抬起头，透过遮住半张脸的发丝，苏翊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苏翊显然是气狠了，脸色铁青，腮帮子微微鼓起，双眼都因急躁布满了红血丝。

那双眼睛先是看了看他流血的手腕，余光撇过沾着暗红血迹的粗麻绳，鹰爪般钳住虞青脖颈的手又收紧了许多。

他先是极轻柔道：“小舒，放手，你的手在流血。”

虞素舒看得出这是他极力忍耐下才说出口的话，语调怪异，压着无尽的怒火。

得救了？

得救了。

刚才的僵持耗光了他的所有力气，骤然放松下来，他浑身都开始发软，直挺挺向下砸了下去，眼看就要一头撞到硬床板上。

另一双手在此时拯救了他。

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他的腰，将他翻了个身打横抱了起来。

手的主人不敢触碰尚在流血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臂从自己肩膀绕了过去。

“疼不疼？”黎云霖问，“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虞素舒急促地喘息了一下，紧贴在温热的躯体上，被忽视已久的热浪又卷土重来。

意识都快被磨走大半的人艰难思考了一下，苦中作乐。

好齐心协力啊，真是好让人感动的一幕。

如果他们能永远这么和谐就好了。

宛如树枝折断的细碎怪异声响从黎云霖的背后传来，他下意识就要偏头去看。

干燥的掌心捂住了他的耳朵，将他的脑袋往胸口一摁，他只来得及看见苏翊掰住虞青的手臂向后弯折的动作。

虞青的惨烈叫声也被隔在手掌外，他听见剧烈的心跳声。

嗵嗵，嗵嗵。

不停歇的心跳声让他想起曾经在黎云霖胸口看见的那条红宝石项链。

火红的心脏随着呼吸起伏，仿佛真的在跳动。

“你的心跳好吵啊。”

虞素舒喃喃，劫后余生的感觉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不安分地动了动。

黎云霖带着他走出房门，虞素舒这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为何会如此阴暗潮湿。

这是一个地下室。

虞青如同老鼠躲藏在这样的地方，趁着所有人没有注意到，冲出来重重咬了他一口。

他吐出一口热气，那种无边无际的燥热彻底吞没他的全身，夺走了他的理智。

“黎云霖，”他忘却疼痛一样抬起手，摸了摸黎云霖硬朗的下颌，“我好难受。”

在痛苦而望不到尽头的焚身大火中，他清丽的双眼兀自垂下一滴泪。

如同美丽圣母像眼中淌下的一滴苦泪。

一阵草莓的清香裹挟着清苦药香来势汹汹扑向黎云霖。

黎云霖僵了僵，几乎有些绝望地想。

原来alpha标记不了beta，却依然能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虞素舒草莓味的信息素里，混着苏翊信息素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