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玉上表陈情,言思慕公主之心日月可鉴,心中急切乃至一刻不能多等,希望提前婚期。
但这次他的伎俩没成功。
皇室嫁女是由真人测算好的日子,不容因他的私情随意改动。
可李钰君也实打实地忙了起来。
婚期在即,成婚大典一应都要张罗,皇后极为上心,连堂屋中摆什么花都要亲自过问。镇远将军夫人日日进宫,两位母亲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让李钰君开心,皇后事事先问她的意愿,李钰君几次糊弄都不行,第二日还是有许多琐事送来。
她抱怨道:“如果真听我的,我就不嫁他了。”
皇后充耳不闻,轻拍她的背,笑骂道:“孩子气。”
李钰君本就不高兴,看见这些东西愈发烦躁,恨不得再生一场大病,连大婚都一并躲过去。
可一向不太健康的身体这次竟然没有一点反应,李钰君左想右想,觉得是在女希人府上练拳法太勤的缘故。
“成也乌灵骁,败也乌灵骁!”
“什么?”乌灵骁从背后抱住她,“何事怪我?”
李钰君推开她,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如果我现在病了,那些烦心事都不会找上我了。”
听完她的烦心事,乌灵骁不说话,默默在另一边坐了。
院里的竹子正当季节,新绿穿过大开的窗户往里杀,让人脊背发寒。
乌灵骁闷闷问:“公主,你想嫁给他吗?”
李钰君诧异道:“你知道的,我不愿意呀。”
“那你愿意和我回女希吗?”说这句话和等待回应之时,号称混世魔王的某人竟不敢看她。
李钰君笑了一声,她轻轻说:“乌灵骁,你愿意为了我留下吗?”
一室寂静。
李钰君将翠绿的竹叶折在手心,不无伤感道:“你不能留下,我不能离开,都是一样的。”
“可这里的一切都叫你难过不是吗?”乌灵骁说:“只要你答应我,我有办法带你走。”
“你还是一样傲慢。”李钰君笑了,摸上她的脸使她抬头,“真好,你还是我认识的乌灵骁。”
“公主……”
李钰君说:“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母亲只陪了我七年就撒手人寰,母后收养了我,她对我很好很好,我虽埋怨她逼我嫁人,可她永远是我的母后,如果没有她,我活不到现在。
我有好几个亲姐妹,她们待我很好,幼时我被皇帝厌弃丢在芙蓉殿,她们曾为我痛哭求情。
我有沈柔这个朋友,无论我想做什么,她都会帮我。
我有芳年这样的忠仆,她和我一同长大,甚至肯为我献上性命。”
“难道因为她们的好,你就要忍受这里的不好吗?”乌灵骁紧盯着她的眼睛,“李钰君,你这是自欺欺人。”
“你不会明白的。”
“只要你肯说。”乌灵骁执拗道。
“我一旦离开,父皇震怒,母后一定会被牵连,她这一生为荫庇娘家所作的努力也将化为泡影。皇室女逃婚,我已嫁人的姐姐们会被婆家嫌弃,未嫁的妹妹们会受人冷眼,还有我那个在寺庙孤身一人的七姐姐,我要如何保证她不被许家报复。”
李钰君停了停,“还是说你要我放弃李钰君这个身份假死离开?”
她说:“那我该改作何名何姓?难不成跟你姓乌吗?我孤身一人到千里之外的女希,听不懂你们的语言,不懂你们的风俗,没有一个朋友,难道你能日夜陪着我吗?即便你真的能,那我是谁?是你的附庸,对吗?”
乌灵骁抱住她,轻声说:“对不起。”
李钰君伏在她的怀中,泪水沾染衣衫,她哽咽道:“乌灵骁,再多抱抱我,再多吻我几遍。”
乌灵骁温柔吻去她的泪,慢慢蹲下身,直至看清她眼里全部神色,她握上她的手,认真道:“钰君,你绝非任何人的附庸。无论你在哪儿,你的手即你的保障,我只是你最忠诚的朋友而已。”
“为什么是朋友?”李钰君问。
“是最忠诚的朋友。”乌灵骁说,“你会有更多朋友,她们会如我一般保护你、陪伴你、关心你,只是我在你的允许下,成为了最特别的那一个。”
乌灵骁轻轻吻上她的手背。
那天分别时,乌灵骁将她一直佩戴着的咬尾蛇玉环给了李钰君。
*
四月中旬,李钰君为婚礼一事去寺庙祭祀。
近来她愈发烦躁,每逢夜半恨不能一死了之,渐渐地又脑中清明,如果死都可以,那为什么不能和乌灵骁去女希呢?
但翌日看见皇后头顶越来越多的白发,她又心中闷痛,这好像在告诉她,死可以,但假死去女希不行。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难道真要嫁给许怀玉吗?
李钰君打了个冷颤。
到了寺中,李钰君依规矩祭完天地神灵,得到住持允许后见到了她的七皇姐,李英君。
二人久不相见,此时一见面方知岁月匆匆,忍不住垂泪。
英君拍拍她的肩膀,佯怒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李钰君抽噎道:“姐姐自己先擦干泪再说我。”
姐妹二人寒暄片刻,英君仔细端详她,突然说:“你有心事。”
李钰君点头,“七姐姐,你知道女希吗?”
“我知道,那是一个女人像男人,男人像女人的地方。”
“不是。”李钰君摇头,“那是一个女人可以堂堂正正做女人的地方。”
英君笑说:“你和女希使臣的官司我在这都听说了,现在是和好了?”
“嗯。”李钰君耳后发红,面上丝毫不显,大大方方扔下一颗惊雷,“七姐姐,如果我抛下公主的身份去女希,可以吗?”
英君转了转手中的檀木珠串,“问你的心。”
“我不知道。”李钰君迷茫道,“我不想嫁给许怀玉,可我也不能去女希。”
“世间烦忧多从心而起,也只能靠心解决。很多不能都是虚构的枷锁,想不想是真实的,而能不能是有解决办法的。”
李钰君似懂非懂。
她从英君房中出来,就见乌灵骁就在不远处等她,双眼含笑,手中握着一根红绸。
“你来做什么?”
乌灵骁一本正经,“宗教也是文化的一部分,某特意来参观,才知女希和郢国的宗教文化天差地别。公主若有空,还请为灵骁讲解一二。”
李钰君叫跟着人都离开,乌灵骁才将红绸递给她,说:“我去测算了姻缘。”
“什么结果?”
见她握住红绸的另一端,乌灵骁才说:“她只给我了这个,说我给谁,谁就是我的姻缘。”
“你被骗了,这明明是许愿的带子。”李钰君说,“谁给你算的,我们找她去!”
她牵着红绸要走,乌灵骁借力抱住了她,很快松开,李钰君听清了她在耳边留下的话,她说:“我要走了,公主。”
李钰君愕然转身,呐呐问:“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文化交流结束,王上来信催促,灵骁不得不回。”
李钰君感到脸凉凉的,伸手一摸才知自己又哭了。她伸手去擦,眼泪却越来越急,她拼尽全力勾起一个难看的笑。
乌灵骁走近她,问,“钰君,你想我为你做什么?什么都可以。”
李钰君说:“再送我一枝花吧,我以玉镯交换。”她抬手,腕间一双玉镯叮铃作响。
此时春色正浓,乌灵骁不费什么力气就找来一支杏花,钰君踮起脚吻她,“何时出发?”
“两日后。”
“今明两日我会宿在流水桃花别苑,来找我。”
在宫中等候李钰君试嫁衣的皇后听闻公主突然头痛欲裂、惊厥高热,急派数名太医诊治无果。紫烟寺住持说公主冲撞了仙人,需吃素隔离人世修行两日才能好。
皇帝问过清一真人,对方说公主八字和紫烟寺神仙确实不相合。
为隔绝人世苦修以表歉意,服侍公主的上百宫人只留下了一个芳年。
她们住进了庙宇后面的流水桃花别苑。
此时的和平府。
“正使去哪儿了?”
“干坏事去了。”凤鸣笑眯眯道。
奚清道:“走的时候还带走我两壶好酒。”
“你和她要钱没?”
奚清猥琐一笑,“我知道这种时候我和她要多少她都会给的,但谁叫本小姐心地善良呢。不仅没要,还附送了别的。”
奚姬无语,正色道:“阿姐,只是一本医书而已,你不要说得这么奇怪好吗?”
“医书?她去给那个人治病了?”符月问。
林昭拍她脑袋,“你东西收拾好了?就来偷听大人说话。”
“不让我听,我也知道是什么,不就是些情情爱爱的事么?”符月扮了个鬼脸,“她出来一趟就有心悦之人了,以后就不和你玩咯。”
“她有喜欢的人,难道我就没有吗?”
“哦,但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乌灵骁啊。”符月语气充满恶意。
林昭提溜她的后脖颈子,“之羽才不喜欢她!”
“我说的是沈……唔……”
“嘶,小鬼你敢咬我!”
凤鸣懒洋洋道:“哎,可怜族地好颜色,痴心错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