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和同伴们走出帐篷，过分沉重的内容让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如来时轻松。

凌大校没有再强硬的支持阿莱西奥作为整支队伍的领袖，也没有要求他们服从阿莱西奥的任何命令，甚至没有要求他们无论发生什么要优先保护作为十方城精神领袖的阿莱西奥。

禹成泽效力军方的那几年，新闻与社媒铺天盖地都是军方的宣传，阿莱西奥勇敢无畏，从头到脚都是优秀完美的，他也当之无愧，像稳定十方城的一把圣剑，光环夺目。

所有人都相信，他就是人类的救世主，一定能带领大家回到本原世界。

在禹成泽离开队伍之前，军方所有守护者的宣誓词，第一句是永远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十方城，第二句是拥护阿莱西奥。

米哈伊尔崇拜过，也质疑过，如今他的提议被带队长官采纳，不必再盲目的拥护阿莱西奥，甚至他们能比阿莱西奥更直接的接到上面的命令，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好像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的目光穿过营地大大小小的帐篷，看见曾经的阿莱西奥坐在自己的帐篷前正在拆解一支手枪。

禹成泽只有右手能动，但拆解的动作还是干脆又利落，米哈伊尔觉得没超过十秒，那支手枪在他手里已经碎成了大大小小的零件。

裹着黑色长衫的相柳坐在他旁边，用衣服兜着拆散的零件，目光完全被吸引。

其实做个普通的守护者队伍的队长也很好，不会浪费他的能力，他还在继续为十方城战斗，用自己的方式，而不必做一个完美无缺的领袖。

米哈伊尔本来想继续去巡逻，两条腿却不由自主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迈了出去。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到了两人面前，头顶的太阳投下了一个犹豫的影子。

但其实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命令是上面下达的，他没参与，只是知情而已，况且凌大校说了那种药不会有伤害。

可就算没有伤害，所有人都在隐瞒他，却需要剖出他的恐惧来达成目标就是无所谓的吗？

米哈伊尔很清楚，只要他开口，不管有没有做出提示，都已经违背了长官的命令。

但是他又实在不愿意看到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他迟疑了很久，最后问：

“相柳，你会做饭吗？”

他只能提醒到这里了。

“不会啊，”相柳重新把枪拼好后却发现多了个零件，捏着多余的零件茫然抬头看着他，反问：“你会吗？”

他原来吃生的，进朔月后衣食住行禹成泽全包，任务里也很幸运遇到了做饭很好吃的王素花和大厨哥，没人告诉他还要学做饭啊。

“哈哈……我就随便问问，我也不会。”

米哈伊尔尴尬的遮掩过去，他不需要自己会做饭，他的记忆又没什么用。

禹成泽掀起眼皮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

“拆了再来，保险没装。”

“噢，这个好难哦。”

相柳很快的应，把视线重新收回手上的零件上。

两人已经都不再看自己，米哈伊尔如果再说点什么好像在自讨没趣。

他转身走出两米，忽然想起禹成泽那个淡淡的眼神，手心慢慢冒出冷汗。

总觉得他好像知道点什么，但禹成泽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开口叫住他，背后只有相柳拆不散手枪耍赖的声音。

-

整个下午平安无事，米哈伊尔甚至还有意外收获，傍晚时分他抓住了偷偷往营地周围撒火药的人。

一行三人，熟面孔，都是自己小组里的，不过很巧，凌晨他们都跟相柳出去了，负伤回来后没参与巡逻。

涅茨甚至和他是同一顶帐篷里的，就睡米哈伊尔隔壁的睡袋，被堵住后有点结巴，

“长官，我昨天下午去林子里…呃…放水，看见旁边树上趴着几只背甲颜色艳丽的虫子，丛林里颜色扎眼的大部分都有毒，怕判断失误，我还叫戴维一起确认了一下，我们都觉得有点危险，就把子弹里的火药拆出来围着营地撒了一圈。”

他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拯救了整个营地，讪讪搓着手等待处罚，

“想着万一能派上用场最好，就算我们想多了，反正这些火药已经受潮不能用了，也不算浪费，长官，我们绝不是故意浪费子弹的。”

“说什么呢！”

米哈伊尔展臂搭上两人的肩膀，发现果然是他演过了头，两人在僵硬的微微颤抖。

他朗声重新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用道歉，你们不仅没做错任何事，还拯救了整个营地，我会上报给凌逸大校，等出去后给你们嘉奖！”

涅茨松了口气，心情骤然大起大落，既然不是记过处分，那，“长官，其实不仅我们三个，还有玛吉郑度方天翼他们，我们六个人都把弹夹掏空了。”

这几个人全都是自己组里的，能有这样的危机预防意识，米哈伊尔简直与有荣焉，大手一挥，

“当然，我去上报大校，都会给你们嘉奖，在你们各自的营区公示奖励。”

名字的排序有些熟悉，米哈伊尔正在思考，旁边的篝火突然噼里啪啦的爆出一串火花。

对，火光！

米哈伊尔脑海中浮现出前几天暴雨里的情景，他想起来了，

“还有被美洲豹围攻那次，相柳说点火把之后你们的反应非常迅速，几乎是同时点亮，不像是经他提醒才准备的，这个意识也很好。”

这六个人是同一个守夜分组的，米哈伊尔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被气走前是决定和他们一起守一班夜的，和阿莱西奥一起。

涅茨挠着头，不好意思接受夸奖，

“长官，阿莱西奥阁下之前有一晚和我们一起守夜…呃，”

他说着说着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尴尬与迁怒，但话已经说出来了，没办法再吞回去，

“呃…好像您不太愉快，后面我们没有玩牌的，我以信仰发誓！阿莱西奥阁下给我们讲了很多自己的任务经验，很详细，包括各种突发事件的处理。”

如果以思维最初的的来源区分，这其实并不是他们的功劳。

“听到野兽的嚎叫，我想起来阿莱西奥阁下说在雪原上用火驱赶狼群和熊，所以提前翻出了燃料。”

“昨天看到艳丽的毒虫，记得他说某次掉进毒虫的巢穴，子弹无法攻击太小的目标，炸弹又威力太猛，洞穴狭窄无处躲避，最后把火药涂满全身才爬了出来，硝石味洗了三个澡都没散下去。”

涅茨越说脸越红，

“长官，所以说回来，我们做的这些预防也都要感谢阿莱西奥阁下的提醒。”

其他两人都点点头，也赞同涅茨的想法。

“我知道了，但说和做到是两码事。”

米哈伊尔无法形容心中的复杂情绪，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在帐篷的缝隙里看到仍在和一堆散乱零件斗争的相柳，禹成泽垂着眼睛，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阿莱西奥用那么无所谓的态度拒绝了自己的感激与示好，却又毫无保留的向其他的守护者传授经验示警。

他不是把一切都归结于个人运气吗？

那为什么在无法预测的运气面前还要让他们再争一争？

转眼已经到了中午，维尔森和拎着一摞饭盒的凌大校正在向禹成泽他们坐的地方靠近。

米哈伊尔远远看着，他们简单交谈了两句，维尔森拎着药箱和禹成泽一起进了帐篷，相柳腿上放着一摞饭盒，仰着脸和凌逸说话，丝毫没有防备，神态平和放松。

阿莱西奥到底要做什么？

军方与他，似乎各自都还有秘密隐瞒。米哈伊尔忧心忡忡，感觉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察觉到已经出神看了太久，米哈伊尔猛得回神，逐个拍拍他们的肩膀，很快调整好了语气：

“是你们拯救了大家，让营地不至于腹背受敌，嘉奖是你们应得的，请安心接受。”

“还要请你们继续做下去，我那里还有些弹药，不够的话我再去找，辛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