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十方城医学发达,贯穿伤最起码也要静卧三天,禹成泽本该在帐篷里好好躺着,他非不肯,心血来潮要检验相柳枪法的学习成果。
从那个丧尸世界出来后就没再碰过枪,再加上他本来也学得不算好,打丧尸那种一群一群的还好,瞄不准也没关系,打中谁都可以,现在就一个靶子,可真是要让相柳现了原形。
“先说好,我记性一般,动手能力也很差劲,不管一会儿打的怎么样,你不许生气。”
终于等到了丛林里第一只惊飞的鸟雀,相柳端着枪追着那疾飞的身影瞄准,枪口从南转到北,终于扣下扳机。
姿势还算标准,就是突发意外,枪膛里发出一声机械卡顿的声音。
相柳半天没等到预想之中的后坐力,受惊的鸟雀逐渐化成一个小黑点,很快消失在天边。
枪没响,靶子飞了。
他讪讪把头凑到枪口前,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看什么,被禹成泽一把薅了回来。
“不能看!”
卡膛时最忌讳直面枪口,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卡住的子弹会不会突然恢复正常。
禹成泽对疼痛的耐受力极高,昨天晚上除了睡梦中相柳帮他摁的那一下,镇痛泵整个晚上根本没发挥任何作用,跟个贴在他胳膊上的装饰一样。
拉得太急牵动伤口,感觉里面又有湿濡的血溢了出来,禹成泽闭眼缓了几秒,缓缓吐出口气,睁眼立刻对上了相柳懵懂的一张脸。
他就着相柳的手拉开滑套,卡膛的子弹立刻蹦了出来。
温热的指腹极快的蹭过手背,禹成泽重新抬起枪口,示意他继续,
“再来。”
天空掠过一只飞鸟。
相柳闭起一只眼睛,瞄准,扣动板机。
飞鸟依旧属于天空,三两个呼吸间就飞得很远,盘旋着落进丛林里。
弹匣里没有子弹,只能听见扳机撞击时的一声脆响。
“……”
“刚才那俩鸟是你亲戚?”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们那边不叫亲戚的,如果有点亲缘关系,该叫同宗。
相柳觉得面颊发烫,说:
“事不过三,我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也是一样。
手中的枪支再次卡膛,轻响过后就不动了,枪口到现在还是冰冷的。
无言的沉默中,像是在嘲笑他,肆无忌惮的鹰隼从头顶飞过,飘飘落下一根尾羽。
禹成泽欲言又止,缓缓把相柳还抬着瞄准的手摁下去,
“…倘若日后有人问你,就说不会。”
相柳:“……”
虽然他本身也没打算说自己会,但有点辛酸是怎么回事?
“真不是故意的吗?”
“嘶…不太像。”
“确实不像,这个应该演不出来。”
角落里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也终于忍不住了。
几个人借着帐篷的遮挡偷偷观摩,初衷本来是偷师学习,但是看了半天发现,这不是技能提升,好像是新手入门。
相柳被他们说得脸更热了,没找到地缝,只好恼羞成怒,
“我折根树枝就能穿一串鸟下来,为什么非要用枪。”
“因为有的地方可能没有树枝可以用,比如沙漠。”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艾维斯迅速插了一句嘴,拖家带口——拖着折叠躺椅带着沈星一坐下了。
回忆再次插入,相柳没有真的去过沙漠,但是到过一片荒原,那边确实没树,走了好几十公里见到的唯一一根干树枝还一碰就碎了。
相柳无话可说,怕枪丢禹成泽怀里把人砸疼了,于是扔在了艾维斯身上,把他砸得哎哟一声弹射坐起。
“诶,不要这么消极嘛,看我的,哥给你露一手,等会儿我教你。”
艾维斯不光笑得开心,也没忘了开屏,摆了个帅气的姿势朝着天空盲开一枪,正等待迎接大家——主要是沈星一的称赞,却发现和相柳一样,他这枪也没响。
“???”
八年前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失误。
连发卡弹的概率虽然小,但不是没有,艾维斯尴尬的挠头,相柳的眼睛却亮了亮。
“是不是你这把枪不行啊,”艾维斯小声嘟囔着从腰间摸出自己的配枪,意料之外,他的枪也没能发出任何的响声。
“……”
“看吧看吧,你也不行,我就说肯定不全是我的问题!”
被接二连三的意外拯救,相柳翘起嘴角,心情立刻拨云见日。
然而没有人附和他,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如果意外可预测就不叫意外了,多次意外同时发生,又未尝不是更意想不到的结果。
但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禹成泽神情突然变得凝重,
“先别躲了,都试一下你们的枪。”
他是对借着帐篷隐蔽的那些人说的话,几个人还没来得及从被抓包的尴尬中反应过来,已经先下意识的掏出枪照做。
禹成泽记得,第一次进入到这个世界时,他们当年的队伍开始减员就是从枪支失灵开始。
所有的现代军事产物都在一夕之间失去效用,只能用最为原始的冷兵器与这里的原住民搏杀。
此后,人人平等,生死有命。
这次命运仍旧没有眷顾他们,最让人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凌晨一场不起眼的小雨,让他们所有的枪弹都哑了火。
-
“没什么可担心的,来之前我已经让他们做好了准备,每人都有一件自己用得趁手的冷兵器,枪用不了也没关系。”
在确认了他们带来的所有现代热武器都失去了效用后,凌逸看起来仍旧很乐观,甚至自己也拔出了军礼服佩刀。
安全起见,通常制式礼服的佩刀不会开刃,凌逸这把却不一样,刀刃出鞘闪着寒光,很轻松的斩开一片落叶。
把已经不能用的武器从身上的各个位置解下来收回背包,再把匕首军刺之类的近战武器贴身藏好,五分钟之内,整支队伍迅速调整完毕,十分井然有序。
比起来朔月几人明显慢了一步,王超正在解下最后一颗轻量炸弹,他身上有无数的暗兜,藏着的东西简直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相柳身上没有这些累赘,显得格外轻松,靠在树干上无所事事的对着禹成泽感叹,
“真看不出超哥身上藏了这么多东西,走路多沉啊……”
他兜里一般只放零食,方便随时摸出来吃,连常用的长刀都塞背包里。
禹成泽蹲下把自己的背包拽过来,他只有一只手能动,找东西有点费劲。
相柳看他翻了一会儿还没拿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烦躁,蹲在他旁边伸出手,
“我来吧,你要找什么?”
“匕首。”
话音落下,禹成泽似乎终于找到了,从背包里掏出两把匕首递给相柳,
“把这个放在你冲锋衣的臂袋里。”
像是已经提前听到了相柳会说自己用不到,他停顿了一下,补充:
“帮我装着,我左手不方便,不好拿。”
好吧,虽然相柳不愿意装一些累赘,但是很愿意帮他拿东西。
因为这代表着两个人必须寸步不离,相柳乖乖扯开两边手臂上的口袋把匕首塞进去。
-
他们现在扎营的地方是凌逸选的,离神庙的距离不算太远,能很清楚的看到金字塔顶端高台的轮廓。
相柳其实不太满意,因为太近了,他讨厌那座高耸的祭台。
晚饭后朔月的几个人都陆续散了,相柳咯嘣咯嘣的在禹成泽旁边啃牛肉干,本来打算啃完就走,凌逸一行人又围了过来,守着篝火坐成一圈。
凌逸带着形影不离的警卫、维尔森和谢太常、还有三个临时指挥,他们是来找禹成泽的,大概是关心伤势之类的,或者有别的事。
这时候再把人拉走未免显得不通情理,但跟他们也确实无话可聊,相柳默默往后挪了两步,起身倚在旁边的树干上,从兜里又摸出来一根牛肉干。
“来一根?”
凌逸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的铁盒,盒子上的花纹繁复漂亮,打开后,里面排列着八支雪茄。
他介绍说是几年前十方城某次授勋的奖励,口感很不错,请大家一起尝尝。
上级发烟一般有两种可能的含义,一种是客气,一种是看重。
第一支雪茄先给的禹成泽,凌逸看他拿了之后似乎松了口气,自己也拿一支,然后将整个盒子都递给旁边的人,让大家传递。
一起进入到这个世界并肩作战这么久了,那么是否可以理解成凌大校对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呢?
几个人怀着雀跃的心思,每人拿了一支,谢太常是最后一个人,他拿过之后盒子里还剩最后一支。
他旁边就是禹成泽,但让禹成泽帮忙传递回去肯定是不现实的,即便禹成泽左肩没有受伤不能动,他还是阿莱西奥,没有让最高长官帮忙传东西的道理。
背后站着相柳,虽然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不是在看自己,但这目光已经够让他如芒刺背了,从这边过去还要挡他们一下,更不合适。
谢太常起身绕了一大圈,把铁盒递回凌逸手中。
果然,他刚坐回来,禹成泽转头找相柳,把指间的烟抬了抬,请示:
“能抽吗?”
“问我干嘛?”
因为嚼着东西,相柳声音含混:“随便你。”
凌逸顺着禹成泽看的方向也回过头,微笑着举起手里的铁盒,大概是想问他要不要。
呛死了,他才不要那东西。
相柳本来打算装作没看见,但是又想起来昨天禹成泽说的话,就很生硬的回,
“不要。谢谢你了,凌…大校。”
明明不情愿怎么也这么乖,禹成泽笑得被烟呛了下,指尖夹着烟移得更远。
“你先进去藏一下,一会儿我就回去,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