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倾泻的暴雨也没有冲淡空气中的血腥味,人类闻之作呕,新鲜的血液却激发出了嗜血生物更大的凶性。
腥臭的口大张,喷薄而出的恶臭口气与尖锐獠牙一起扑上来,势必要咬碎咽喉,得到猎物柔软的血肉。
沈星一苍白着脸,将两把匕首死死攥在手中用力挥出,他武力不佳,在这种情况下一向由王超或艾维斯保护。
这次艾维斯的伤脚拖慢了他的行动,沈星一几次险险与美洲豹尖锐的獠牙擦肩而过,猛兽腥臭的涎水已经滴到了他脸上。
“我真的要吐了。”
偷袭的美洲豹在他的余光中掠出一道深色影子,前面那只还没解决,艾维斯反应不及,耳中却先传来一阵锐器刺破皮肉的黏腻声响。
锋刃残忍的捣烂眼睛,那猛兽吃痛,哀叫着愣怔一瞬,喉管被人干脆利落的割开,热血飙射而出。
沈星一面无表情的把匕首从美洲豹的眼眶里拔出来用袖子擦了擦,把话又颤抖着重复了一遍,
“好恶心,我想吐。”
艾维斯:“……”
他吞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凉,眼睛也痛痛的,好像和已经横尸眼前的猛兽共感了。
突然成长的沈星一弥补了艾维斯受伤的不足,姜娣虽然力气不足,但熟知动物的身体结构,每一刀都刺在最要命的位置,姜家姐妹也配合默契,完全不需要人帮忙。
王超尚有余力,他是最快解决掉缠住自己的那只美洲豹的,抓住破绽一棒劈碎头骨,脑浆迸裂,那猛兽吭都没吭一声就断了气,此时正游走在人群中间到处辅助。
“…祭品。”
黑豹一身泛着光泽的皮毛虚虚实实,既像坚韧的牛皮,又像砍不动的钢板,劈砍过去震得人手疼,被长刀捅穿也只像是穿过了一道虚影。
几次失手令相柳更加焦躁不耐,抛掉长刀赤手扑上去,两双相似的竖瞳在黑暗中针锋相对,生死搏杀中连闪电都识趣的不敢照亮,只有雨愈发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禹成泽在哪里?!”
雷声和咆哮一起响起来。
相柳五指插进黑豹的脖颈,在黏腻热烫的血肉中寸寸收紧,挤出破碎的呻吟,
“他……”
雪亮的闪光猝然照亮,黑豹獠牙张合,口吐人言:
“神的…祭、品。”
它一直在反复重复着“祭品”,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相柳原本还想从它这里获得一些线索,却更被整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了。
指尖克制不住的收紧,终于,黑豹的颈骨不堪重负,随着咔一声碎成了粉末,粘稠血液淌过通讯器化成的圆圈手镯,顺着相柳的腕骨流下来。
他抹了把脸,战败者的血迹蹭到了脸上,苍白沾染了红色,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黑豹瞪着眼睛无声无息的死去,终于不再重复那让人厌烦的“祭品”两个字。
雨慢慢停下来。
黑豹一死,即便营地没有火光震慑,剩余的几只美洲豹也立刻失去了战意不再纠缠,回身扑进丛林,重新潜回了黑夜里。
收起长刀,相柳单手拖着黑豹的尸体回到人群中间,一步一步,他走得很稳,践踏泥水与重物摩擦拖行的声音却让他显得比野兽更恐怖,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紧张的心弦上。
“大家辛苦了,没人被叼走吧?”
相柳的保护包活不包伤,打架间隙虽然分神留心了这边的战况,但也仅限于保证没有人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此时他的精神虽然很疲惫,两臂酸软,但心脏还是跳得很快,落不到实处,仍旧需要一场战斗或者什么别的刺激来继续发泄。
人数很快清点出来,守护者们自发保护了相对瘦弱些的技术人才,虽然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挂了点小彩,大到被咬穿腿骨,小到撕烂了衣服,但没有任何的减员,这已经是万幸了。
黑豹的体型确实比他们对付的美洲豹要大得多,足足大了一倍有余。
望着黑豹死不瞑目的软垂头颅,有人用力吞咽了下干咳的喉咙,声音里有点不确定,
“呃…你还把它带回来干嘛呀,真扒皮吗?”
他们的周围已然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具美洲豹的尸体,甚至还有一小部分虽然已经爬不起来了,但还在苟延残喘,喷薄着沉重的呼吸。
确实已经足够多了。
相柳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松开手,黑豹的尸体就软软的砸进来不及流走的积水里,溅起一圈黄色的水花。
“之前不是嫌我们没有猎到足够的祭品么,把它牙掰了给我串个项链,等下次见到蒂卡尔和纳贝克,当作送他们的见面礼。”
刚经历过一场暴雨,所有东西都泡在湿淋淋的泥水里,相柳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什么,突然一怔,面色骤然变了:
“……派来一个我杀一个,直到他们对祭品满意为止!”
营地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经不住狂风暴雨的帐篷坍塌在泥水里,相柳那顶先天不足的帐篷尤其惨烈,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了。
相柳从里面扒出睡袋和暖手袋,所幸没有进水损坏,暖手袋仍在顽强的工作着,湿哒哒的释放出温暖,烘着他冰冷的掌心。
但被泥水浸泡过,原本残留在上面的味道已经一点都闻不见了。
被雨水冲刷过一遍,连同他的人一样,禹成泽的味道完全消失了,相柳毫不顾忌的跪在泥水里寻找,漂亮的玄衣裹满泥浆,却徒劳的发现,果真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像是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只是垂着视线发愣,顺着手心流出的红色汇进泥水污浊的颜色中,蜿蜒流了很远。
“怎么了相柳……”
艾维斯皱眉蹲在他旁边,看到有水珠从那尖削的下颌上滑落,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
过了很久,又或许并不久,只不过相柳的沉默太让人心惊。
艾维斯听见他说:
“我觉得有些吃力,杀掉那只黑豹用的时间太久了。”
在作出回应之前,艾维斯先低头看了看表。
现在的时间不到凌晨三点,天空依旧黑得很,乌云散去也没有月亮。
他满脸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乖乖,黑豹可是玛雅神话里的兽神,他爹是黑战神,
您半个小时弑了个神还嫌用得时间长?
“如果想要快一点的话……你不是可以变身吗?”
这破睡袋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的,还有那个已经被泥水泡得看不出来什么颜色的暖手袋。
这个时候就该怪禹成泽为什么不能一天换一个睡袋了,奢侈点也没什么,好歹留个十个八个让相柳睹物思人。
“我记得你变出来的那个怪兽的身体比刚才的黑豹可大多了。”
他实在是想要劝慰相柳,打赢了还能难过成这样实在是太吓人了,只好努力把话说得更轻松,
“你的九个头随便哪个,张开嘴一口就能吞了,这小猫似的玩意儿哪是你的对手。”
相柳没被安慰到,只是抱着那个湿淋淋的热源轻轻摇头,把干干净净的胸前也沾得满是泥水,
“这个世界不一样,这里变不了。”
玛雅神话里有那么多神明,那隔三差五的弄几个兽神过来,我们岂不是真的要玩完?
艾维斯还想再劝,相柳却已经将情绪重新收敛好了,把暖手袋小心的又裹了几层放回背包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的脚还行吗?”
他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一声,无论艾维斯回答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这地方湿了吧唧的没法呆了,咱们得换个地方再继续休息,估计不会太远,坚持一下吧。”
所有的帐篷还有里面的睡袋都被雨水淋得乱七八糟,几乎没有能继续用的了,他们要带的东西被迫减少了很多,简单收拾下背包就能走。
果然如相柳所说,暴雨只是针对他们局部性的,朝着昨天看见金字塔轮廓的方向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土地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分界,前面干干爽爽,没有半点下过雨的样子。
“嘶……所以说,刚才的暴雨只是伴随着那个黑豹出现的,所以后来它死了就不下雨了?”
“应该吧。”
艾维斯一瘸一拐的跟在相柳旁边,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搀扶,毕竟相柳真的力气很大,也确实是目前最有余力的人。
“难道它能操控天气吗?”
“神明出现的时候什么奇怪的天象都有可能伴生,比如满天云霞啦,或者日月同辉天地倒转。”
相柳想了一下:
“如果说成操控天气的话应该也算。”
“那你行不行?”
艾维斯睁着一双期待的大眼睛望过来,求知若渴中又隐约透着那么一点兴奋。
“可以,”相柳很干脆的点头,“但是在这个世界不建议,如果不幸见到我要在这里行雨,你最好跑快点,躲得越远越好。”
艾维斯还想再问,被相柳按着坐倒在一丛很茂盛的气生根上,前进停止,
“就这里吧,大家在这里继续休息,今天早上我们可以晚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