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天气渐热,南墙边祁黎找人支了一方小亭子供乘凉,徐听雾把往日厚重的衣裙换上轻薄纱裙,特地买了紫藤花的种子种在亭子旁边,盼望明年藤蔓能爬上亭角。
前几天下了场雨,隔壁空宅无人居住,但院里石榴花开的更艳了,从西墙爬到了她院子里。
她每天都要到墙根看一遍,等再过几个月,石榴熟了就能摘下来。
石榴树旁边就是祁黎的房子,六婶恢复好第二日,徐家小院门口来了几人。徐听雾偷偷在门后看,有给六婶问诊的郎中,还有眼熟的太守府护卫,甚至还有为了家中垂危病人前来求医的。
她没出门,藏在门后听祁黎一一拒绝,他说家里祖上是养蜂人,他自小被熏陶,所以对如何解蜂毒了若指掌。
徐听雾听得咋舌,几人不太信,是陆顺出门替祁黎解释了才肯散去。
这些人虽不来了,但门口有意无意会经过许多年少的姑娘,一天来回几趟,徐听雾看得眼熟了。想都不用想是来找祁黎的。
还有大胆的,主动找上门来要约祁黎出门,不过这是在祁黎出门的第三日了。
那姑娘就穿一身比石榴花还艳丽的红裙,见是徐听雾出来说话,表情不太好看,直至她强调了自己跟祁黎只是东家和租客的关系,那姑娘眼神才温和下来,听说祁黎不一定何时回来,似信非信走了,但连续三四天,还在她门口晃悠。
趁着陆顺给她送吃食,便站在门外往里看,又蹲了两天,最后见祁黎真不在这儿,才消失了。
有不少人问祁黎去了哪里,徐听雾统统回: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祁黎走时只说过段时间回来,没说去哪儿,还说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徐听雾嘴上说着“知道”,可还是瘦了一圈,李月打趣她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有祁黎那手好厨艺,每顿饭只能说是糊口。
有李月和韩年陪着还好,他俩不在,院里没人气,徐听雾也没有出门吃饭的想法。
骄阳下,徐听雾闲来无事在院子里练剑,剑风扫到桃花枝上,她发觉自己分心,走到桃花树旁一看,原来桃花已经败谢。
她没了心思,到亭子下躺尸,附近有一处湖,从下雨后蛙声就没断过,听着吵嚷,没想到就这样迷糊睡着。
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摸她的脸,睁眼坐起,竟是听音鹤在啄她的脸,瞧她醒了,那听音鹤立马扑扇着飞起来,身上白光忽隐忽现。
“徐听雾,你给老子快点回来!”
“徐听雾……”
……
连着叫了三遍,把她吓一跳,才知道原来听音鹤是可以传音的。
响完之后光弱了下去,听音鹤落在她手边,竟用头轻轻抵她手面,看着倒有灵性。
徐听雾拾起它,走到屋里用毛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把农家事物都推给百里庚处理,而她整日悠闲享乐,徐听雾是有点过意不去,她原本也打算带着李月去一趟的,眼下……
听音鹤飞出窗户,看不见了。
徐听雾靠在椅背上,窗外一团绿意,她低下头去轻咬着唇。
百里兄,你再等几日吧。
云城富饶,就连节日也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在石榴花最盛的时候,城中会有三日抛花节,却不只是抛花。
“若有心仪的男子,就将石榴花扔给那男子,若对方有意,就会留下姑娘的花。”
李月说着,眼神瞥向身后的人。
徐听雾看得清楚,憋着笑说:“那日我可要出门看看了。”
六月十三,徐听雾跟着李月出了门,今日韩年偏偏有课,只能约定等晚上三人再见。
街上的人比往日更多,看着比往常打扮的更精致了,姑娘们腰间放着香囊,里面装着几朵石榴花,若有喜欢的人,便把花取出来向对方抛,也有羞涩的,不敢如此大胆,趁着人少的时候握着花当面递给对方。
两人坐在酒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看到楼下少年手忙脚乱的接住花,脸比花还要红。
李月百无聊赖的掂着腰间香囊,看到这一幕动作停了,满眼艳羡,楼下少年少女走远了还在盯着。
前一年,她把石榴花送给韩年,韩年没有接,今年她便再重来一次。
这份勇气倒让徐听雾佩服。
“这街上女子都带着香囊,偏只有你不想戴。”
李月这话说的不假,就连已经结了婚的女子,腰间也挂着香囊,一来可以熏香美观,二来也可以送给自家夫君,赶个过节的喜气。
徐听雾说:“那不如明日我也把墙头的石榴花摘了?”她原本觉得戴着无用,没想到人人都戴,倒显得她另类了。
李月笑着:“若祁兄能回来就好了。”
她没明说,徐听雾也明白她的意思,一时表情有些僵住,只一瞬也让李月瞧见。
她问:“你不想给他?”
在李月眼中,这两人是绑定的一对,她见到祁黎第一面,就知道。
提起此事徐听雾也迷惘,她摇头:"说不清。"
这世间,她也只愿意给他石榴花。若放在以前,她肯定跟李月一样追着给,现如今不会这么干脆直接。
经过这段时间,徐听雾也知道自己心中还有祁黎,但总觉得这份感情不再那么纯粹。
他在时,她不想让他好过,现在离开了,她经常能梦到他在的场景。
回家时,总觉得一推门他就在院中。
徐听雾暗地里没少骂自己。
李月仰头把酒喝尽,将酒盅往桌上重重一放,下定决心般说:“今天晚上,我要跟韩年说明自己的心意,等他答应,我就带他见我爹娘。”
“若......这次也不成呢?”
徐听雾不是故意泼她冷水,是看韩年最近的表现,似乎没什么进展。
李月不在乎道:“那就再来一次,他是喜欢我的,就看我用什么方法了。”
说完狡黠一笑。
徐听雾看她这次很是胸有成竹,也跟着笑了,举起杯来:“那就祝你,马到成功!”
韩年来时已到傍晚,徐听雾跟李月两人将街上所有的铺子都逛了一遍,才看到他人。
今夜倒是没有别的事,只是韩年跟李月照例陪着徐听雾吃顿饭,正好凑上抛花节,三人一商量打算出来凑个热闹。
韩年怕她俩喝醉,自己就没有喝就几口酒,李月是晚上有“要事”刻意控制,徐听雾没什么负担,比这二人喝的多得多,到最后便是韩年和李月一起送她回家。
其实她自己回也没问题,怕耽误李月的事,到了巷子口,无论如何她也不要二人再往前一步,还要两人快些离去,他俩见她真无事,也就走了。
巷子里就剩下徐听雾一个人,上次她走到这个位置,吐了一滩,祁黎出门来迎她。
她有些后悔上次没跟他好好说几句话。
祁黎离开,是因为救了六婶,可说到底也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按他以前的性子才懒得管这些。
这事在他不在的几十天内,反反复复的想了好多遍,令她心烦意乱。
徐听雾走到门外,也没人推门出来,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迈步推门。
果不其然,院子里没人,空空荡荡的。
今晚的灯笼也没有点。
她垂头,边叹气朝着自己的房间走。
走到厨房外时却停住了,她侧身看,厨房的门开着,窗关着,不太亮的烛光从里面映出来,窗纸上投上一个颀长身影。
她一股气跑到厨房门口,酸甜味的起雾不是幻觉,灶台边正端着碗的人也是真的。
徐听雾蓦地笑了起来。
祁黎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说:“以为你今晚会喝醉,给你煮了醒酒汤。”
一举一动似乎从未离开过。
醒酒汤刚出锅的,用碗盛着还很烫,祁黎打开窗户放在窗边。
撩人的热气瞬间向窗外涌去。
徐听雾慢悠悠,一步步走上前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
祁黎转头看她,似乎不明白她的话,见她两侧碎发有些乱,等徐听雾站好后,用手给她拨了拨。
徐听雾站着不动,看见他发间的玉叶微闪着光,心想,就算是他有小心思又怎么样,他回来,自己就很开心了。
祁黎也勾起笑来,看着她。
徐听雾跟他对视,觉得自己之前没好好看过他的眼神,远比他的外貌还要吸引人,她就要溺在他的眼神里。
许久,他揉着她的头发:“我去了南海,给你制了一把剑。”
所以才用了这么久。
“什么剑,要去南海?”
祁黎牵着她往外走,徐听雾这时才看见饭桌上的剑。
“剑鞘用檀木所制,剑身用的和曦光一样的材料,打开看看。”
徐听雾接过来,缓缓拉开剑鞘,银白色剑身像月光一样温润,她伸手去碰,剑身轻鸣。
她惊喜的瞪大眼睛,祁黎放下心来。早看出她想练剑,但没有一把趁手的剑。在他拿出曦光的时候,她眼里的光都要迸出来,就知她是喜欢的。
祁黎走到厨房窗边,端起碗来吹去上面漂浮的热气,看她脸上的笑止不住,更是挥舞了几下。
他本想制两把剑,可惜材料不够,只能制好这一把带回来。
刚巧自己回来的是时候。
有这把剑,才配得上她农家家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