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听雾和李月到书院时,韩年正好结束一堂课,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学生们陆陆续续从学堂里走出来,韩年跟在最后面,还没迈出门就看到书院外面站着的两人。
曾在武馆中学习过的孩子,有将李月认出来的,上前客气的打了招呼,李月摸摸他的头,韩年此时走过来:“快回家吧,不要误了下午的课。”
那学生立即跑掉了,看起来颇害怕他,韩年平时寡言少语,没想到还挺有教学先生的模样。
徐听雾邀请他说:“韩年,你下午还有课?本想喊你去我家吃饭。”
韩年道:“下午没课,正好我也有修炼上的事,要问问前辈,和你。”
等韩年去房间放下书,三人才往安平巷走。
来时徐听雾早跟李月商量好,她跟韩年说话的时候,李月要适当回避些,所以路上李月装作对街上摊档很感兴趣的模样,先他们十几步。
徐听雾心中演习了几遍,才开口问道:“韩年,你觉得李月怎么样?”
行走中的人听她这样一问,脚步都顿了一下,看她:“怎么有此一问?”
徐听雾眨眨眼睛,“就是问问你对她的看法,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她对你的心思。”此时前方的李月正拿起一旁的玩意在手里打量着,耳朵却支向他们俩的方向。
韩年跟徐听雾早就相识,因之前她救过他一次,韩年对她其实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他低声道:“看的出,她很好,但是我们两个不合适。”
这种话,在话本中很常见,徐听雾皱着眉:“不合适在哪里?我看着你们两个很般配,一个孤僻一个活泼,而她耿直你内秀,很互补。”
韩年却摇着头。
“所以你只觉得不合适,并不是不喜欢她。”
徐听雾从中抓住了漏洞,韩年本低着头,听她这样说侧头看她一眼,徐听雾已从中知道答案,看着前方无忧无虑的少女,轻声道:“若真说不合适,我跟祁黎才是不合适,不也这样凑和着。”
“你跟师祖?”韩年皱起眉头来,这几次他看他俩相处,是有怪怪的感觉。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先说说你,你觉得哪里不合适?是性格、家世还是什么?”
韩年看了一眼转身进入安平巷的李月,停住脚步道:“听雾,你我同为修仙者,清楚我们的寿命要比他们长的多,做不到长相厮守,又何必要在一起。”
原来他一直顾忌的是这个。
在徐听雾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祁黎时,也曾想过这事,祁黎活了六百多年,芳华仍在,而她只是一个小小修者,深中剧毒,不知道何时就要交代自己的小命,若真幸运她能活到终老,那时也是个年华已逝的老太太,而祁黎还年轻着。
没人能保证在长久的岁月中,心意永恒,徐听雾现在仍清楚这一点。更何况留下的那个人足够长情,剩余的岁月便是无尽的煎熬。
她沉默下来。
“我幻想过,如果能带她一起入宗修行最好,但我见过她的父亲,他很排斥修者。”
韩年怎么会看不出李月的喜欢,如果他前进一步,就是将她从父母双亲的身边扯远一步,他没有父母,也知这样的抉择无比痛苦。
两人都陷入自己的思考,一起默默地走入安平巷。
祁黎站在门外,看着巷子尽头的两人,似乎都有些垂头丧气的,已经进家的李月倒是神采飞扬。
“饭菜做好了,只等你们两个人。”
他忽然出声,两人抬头看他,韩年率先反应过来行了礼,徐听雾只往前走着,眼睛凝在自己身上,里面藏着的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她突然又振奋起来,“好饿啊,终于可以吃饭了。”然后笑着从祁黎身边走过。
李月正趴在桌子前,不断给她使眼色,可惜祁黎跟韩年正跟在后面走进来,她只等再等时机去问。
“诶,你脖子这儿怎么了?”李月疑惑的指指徐听雾脖子的部位。
徐听雾先是低头一看,忽然想起什么,扯了头发又盖住,说:“没什么,虫子咬的。”想来是刚才风把头发都吹到后面去了。
李月点点头,将碗筷摆好:“明天有时间带你去,买点驱虫的药,云城夏季蚊虫很厉害的。”
徐听雾连声说好。
吃过饭后韩年在院子里练剑,祁黎则是在旁边看着,有时会指导两句,李月趁机拉着徐听雾进了她的房间。
“刚才他怎么说?”
徐听雾有点为难,韩年所说也是事实,但实话往往让人伤心。
李月听后果然沉默下来,她在窗边托腮往外看着,不知是想看窗外的人,还是想要找个透气的地方好好想想。
徐听雾没敢打扰,留下她一人也到院子里去,看着韩年练剑,也想起自己是有段时间没摸剑了,在云城的日子太过安逸,让她忘了修炼。
韩年一练就是一下午,快到傍晚时韩年有事打算回书院,只剩李月,这次她不像之前跟在韩年后面,反而是默默看着他离开。徐听雾劝她今日就跟她一起住,客栈中就她一人,想来也很孤独,李月很感激的道谢,但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吃过晚饭李月先上床休息去了,此时天刚擦黑。
徐听雾在厨房将刷洗干净的碗筷摆好,跟祁黎说了韩年跟李月的事。
“这下李月是不是要死心了?”徐听雾有点担心,她的房间没亮灯,但房内的人肯定没有睡。
祁黎反而摇摇头,“未必。”
他端着茶坐到院子里,徐听雾跟在后面小声问:“你怎么想?”
热气腾腾的茶香很快充盈满小院,祁黎坐在藤椅上专心煮茶,过了一会儿才回:“阿雾,你为何不好好想想你我的事?”
玉盏逐渐被添满,温润的湿气拂在她脸上,徐听雾看他,他也抬头看向她,水汽后的黑眸略带了些笑意,偏偏他盯着她不动,让她觉出他问这话是认真的。
“你我不好吗?”她思考了一会儿,偏头反问。
祁黎将茶水推向她,轻声回:“好。”
徐听雾像是得了满意答案,笑起来。
“这么长时间李月都没放下对韩年的心思,也不会因为这些话就轻而易举的退缩。”
他端起玉盏喝了一口又放下,徐听雾看着他指尖染上的红色,端起盏来吹了吹。
“要不要下盘棋?”祁黎问。
徐听雾的棋艺是在重光居时他一点点教起来的,但学得不怎么样,下十盘可以输十盘。她下烦了,祁黎就会用她喜欢的东西作为彩头,引得她继续下,不过结果还是输。后面祁黎转换规则,只要吃他十子就算赢,之后又改成五子。
在徐听雾记忆里,她只赢过一盘,彩头是她早就看中的一大颗宝石,当时她想着可以镶在小簪剑上。
“下一盘吧。”她淡淡答。
可是小簪没了,离开时她什么都没有带,那颗宝石还被她放在房间的哪个橱柜里,她真的记不清了。
连最开心的记忆都可以模糊,那她跟祁黎的感情,是不是最后也会淡忘,直至消失。
这盘棋徐听雾输也在意料之中,但明显能看出是心不在焉。
“是不是累了?”祁黎将棋子一一收到棋碗里,边收边问她。
徐听雾按着额头说:“有一点。”
祁黎便以为她是头痛,看完她的脸色无异,又说:“我给你把把脉。”
徐听雾自然知道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把手伸出来,看他将手指按在她手腕上,把过之后说:“没什么问题,今天早点休息吧。”
他把两个棋碗放在棋盘上,打算放回去,却被徐听雾一语震住。
“祁黎,我想亲你。”徐听雾本来没这个心思,只是在他把脉的时候看他的神色,认真关切的样子,她越看越想亲近他。
祁黎先是愣住,后而笑了,说:“阿雾,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话中有话,徐听雾无意探寻,她只是看着他笑,又看他的眼神停在自己脸上时关怀备至的眼神,她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怎么了?”祁黎皱起眉来,胳膊抵在棋盘上,指尖覆在她眼尾,指腹未湿。他有些慌乱起来,似羽的睫毛呼扇起来,不知道自己何处做错了。
徐听雾承认自己是被韩年的话影响到了,她以为自己有这无尽的寿命,跟祁黎相处的时间还长,没料到这段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我确实是有点太累了,先回房了。”她站起来,朝着房间跑去,身后人慢慢站起身。
屋内黑漆漆的,徐听雾刚关门,就听到床上有人喊她。
李月还没睡,她坐起来点上灯,没发现徐听雾微红的眼睛,只说:“我想好了。”
徐听雾坐在她旁边,问:“想好什么了?”
“反正他是喜欢我的,那我就跟着你们一起修行,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至于我爹,他肯定会同意的。”李月攥着拳,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徐听雾好奇:“为何这么笃定?”
“他不喜欢韩年是因为我们两人的差距,那我们都是修者自然就不担心了啊。”
听着也有几分道理。
“何况等我们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话让徐听雾哽了一会,这姑娘对韩年的心意又多决绝她是看出来了。
她委婉的劝说:“也不是非要走到这步,你可以再想想。”
李月点点头,如今确定了韩年的心意,她便觉得前路都是坦途,所有问题不值一提。
“不过啊,你要入浮岚宗得从外门弟子做起,那就要跟韩年两地分离了,你想修炼也不是非得跟他同宗,也可以入我农家,望津山要比是浮岚宗近的多。”
李月听得有些迷糊,“浮岚宗”跟“农家”不同在哪儿她不懂,可只要能跟韩年见面就好,她连忙答应下来。
李月信心十足:“等我回家跟爹娘说清楚,我就去望津山。”
徐听雾跟着笑,心中想,若能做一对普通夫妻也很好,她心中的事憋了一天,像询问李月,可看她高兴的样子,又怕说出口让她多虑。
祁黎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点一滴,直到房间内灯熄了才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