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周锐一边说,一边掏出两朵棉花球塞进耳朵。
这是“接管”顾潍合以来,他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这俩人认识这么久,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一开始还碍于他是个外人,只发消息说话,后来计琂担心顾潍合手指累到,下单了一大堆棉花团给他塞耳朵,赵淼偶尔来,他就与赵淼和他俩比音量,赵淼不来,他就自己塞着耳朵看新闻和流速,一直持续到今天。
只是今天,这俩人不像以前一样眼神拉丝、浓情蜜意、暧昧不清。今天两人的表情都很沉重。
“你继续在这治疗,我过几天就回来接你。”
突然之间的分别,让习惯了五个月形影不离的两人感到一阵酸楚。
他们都知道对彼此有意,却不知道感情已经牢固到这种地步,像是身体上沾满胶水被硬生生掰开,藕断丝连的每一条丝都扯得心脏酸楚。
一想到这种时候,自己并不是一个可以固执地跟着计琂回去的身份,顾潍合感到一阵难受。
他笑了笑,“没事,到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回去。你这次回家,有危险吗?”
他指的是计盈,会不会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我一定会来接你的。”计琂握着他的手。
顾潍合脸红了。
这好像是他与计琂第一次在不搞暧昧的时候亲手。
那层隔阂,似乎又薄了,已经到了吹弹可破的地步。
他看向计琂,眼中满含鼓舞之意。
计琂吹了一下那层纸,虽然没有吹破,但就像是一股不受三维影响的能量,越过屏障吹进了顾潍合心里。
“等这件事情解决,我和计盈的恩怨即将告一段落,让我标记你,好吗?”
……
一个小时后,带着不安与满满的喜悦,计琂踏上了飞机。
一路上都在聊天,明明时间已经非常紧急了,计琂还是一手拖行李,一边找登机口一边回消息。
起飞前,他给顾潍合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计大帅哥:等老公回来。
他以往以这个称呼开玩笑,顾潍合不是装没听见就是骂他,这一次,对方回了一个比心的表情。
虽然很淡,一个小火柴人比一个不显眼的心,但是计琂无比满足。
他带着焦虑与不安,在这个表情的慰藉下,成功度过了漫长的飞行时光。
顾潍合一直都没有睡好。
周锐给的他的建议是睡个午觉,醒来理疗就结束了,他就可以离开了。可是直到夕阳西下,他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待着。
这是赵淼套房里的一间卧室,赵淼和周锐出去吃饭了,不用担心打扰他们。
计琂下飞机后只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就再也没有信了。
顾潍合知道,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发来消息。失联的原因只有一个: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他翻了个身想:
可是什么事连消息都不能发?明明去机场的路上都在无时无刻发消息。
究竟是多么棘手的事情?
他不会有危险吧?
计琂下飞机的时间越来越久,上一条消息的回复时间越来越远,他越来越如芒刺背。
他坐起来,给中午约好的那个人发消息,问他能不能现在就见面。
他拿起包,往那天见面的餐厅走去。
餐厅内。
赵淼看到殷贤许展示的消息,遗憾地面对一桌饭菜摊手:
“那我们这顿饭吃不成咯?”
周锐感受到了他的如释重负,立即接话道:“恰好,我们一会也有事。”
赵淼和谁交往,他无权过问,只是眼前这人不算是赵淼的朋友,而且看起来神秘兮兮的,整个人有一种看不透的朦胧气场。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周锐去结账,只剩下赵淼和殷贤许两人。
赵淼趁机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既然知道了顾潍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打不打算帮他?”
殷贤许嘴角僵硬地挑起两次,最终没有成功笑出来。
“说实话,我已经快忘记他的了。上一次你说顾潍合是一个善良到有时令人发指的人,我并不相信,可和他见面后,我有点相信了。今天你还是这么说,我第一个感觉是庆幸。”
赵淼喝了口果汁,服务员端着一杯酒路过,镜片反射过芒果黄的影子。
“他不会为了曝光姜佪,不顾一切地让我当出头鸟。虽然我也很想让该死的人受到惩罚,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如果顾潍合是自私自利、盲目冲动的人,我绝对不会帮他。”
“可是你告诉了他你有证据,你也和他见面知道了他的人品,你会帮他,对不对?”
殷贤许看着他笑笑,笑容平淡又死寂。
“说实话,赵医生,我知道在这件事里我是关键人物,可我不敢。我也是个人,只是恰好有证据而已,不代表就要成为出头鸟,希望你能理解。”
赵淼嘴上着“是”,但是瞬间跨下肩膀,脸上尽量掩饰失望,却丝毫没有用。
“你很替他担心。”
准备离开的殷贤许突然之间萌生了一个问题,想再简单聊一会。
“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据我所知,你们中学才认识,到现在你也不知道顾潍合具体经历了什么,只是知道他也是姜佪手下的受害者而已。”
“有些我是知道的,第一次为他注射新型腺体抑制剂时,全麻的状态下,他说了一些。”
“这样啊。既然不知全貌,作为习惯以事实讲话的医生,他的话不可以全信,为什么你会这么支持他?”
赵淼皱起眉头。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在撒谎?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和他甚至不是朋友,按理来说,你没有我了解他,怎么这么揣测他?”
殷贤许看了他好一会,说:“赵医生,在您那里治疗了半年多,我第一次见您生气。”
赵淼知道失态,喝了口果汁,但是殷贤许对顾潍合有误会,他绝对不允许。
他刚想就刚才的话解释解释,殷贤许开口了:
“行了,既然你这么笃定,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仍然怀疑上次见面顾潍合没有提出向我要证据,不全是顾及我的生活,他也是在为自己找退路。他给我的感觉一点都不坚定,假如他真的为了报仇能不顾一切,他上次不会不向我要证据。”
在赵淼快要克制不住愤怒的表情下,他拎着包站起来:
“我相信他是善良的,但我绝不认可他是勇敢的,他不是能掀翻这件事的人。今天我会赴他的约,但也只是应付而已,而且这是最后一次。”
殷贤许离开座位,上了三楼。
结完小费,周锐把手搭在他肩上,低声安慰:“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和他也有的交代。”
“但是没对顾潍合产生实际的帮助,我们之间不用看表面做了多少,虽然很累,但是什么都没做到,你以后给他做理疗的时候,不要提这件事。”
周锐答应下来,若有所思。
“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赵淼笑了笑,“当然,我从小就只会学习,好朋友没几个,特别好的朋友根本没有,直到上初中,认识顾潍合,他实在长得太好看了,初中我追了他两年,被打了两年,后来就不敢了。在校长的办公桌上,我不小心发现了记录他恶行的日记本,知道了顾潍合一点秘密。我很后悔当时没有拿走那个本子,要是拿走了,至少可以提供一项证据。”
“可以告诉我顾潍合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每提及这件事,赵淼都让他别问,也许是听到赵淼居然追求过顾潍合,周锐一时之间起了逆反心理,于是问出了这句话。
赵淼飞了一个眼刀过来。
周锐缩出双下巴:“不问了。”
“不敢就好。”
“嘿嘿,我这不是吃醋吗。原谅我。”周锐在他脑袋上蹭了蹭。
赵淼搓了两把他的脑袋,这事就算过去了。
看着殷老师消失在二楼转角处,赵淼表情复杂。
余光中出现一个身影,赵淼瞪大眼睛。
顾潍合端着一杯芒果酒走到面前,怕了拍赵淼肩膀。
“殷老师什么态度?”
“你……你,你怎么?我其实……”
“别说这些了,我现在要上去赴约,谢谢你替我说服他,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赵淼推了推镜片,仍然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唉,他觉得你不是曝光这件事合适的人选,说你不够勇敢?我没听懂。总之,他对这件事不太乐观,态度也偏保守。”
“我知道了。”顾潍合点头。
“那我上去了,你们回吧,药品和器材我都收拾干净了。”
“这种事交给我们做就好了。”
顾潍合笑了笑,没说话,把芒果酒交给赵淼。
赵淼和周锐看着他在二楼转身,然后就看不到人了。
“这事闹的。”赵淼悔恨,“不应该来这家餐厅的。”
周锐不解:“那位老师的态度,顾潍合马上就会知道,你只不过提前让他知道几分钟而已,为什么这幅样子?”
“你不理解。他这个人太容易为别人考虑,看到我和殷老师吃饭,只会觉得殷老师非常不愿意配合,以至于我才要出马。这会影响他的决定。”
周锐确实不理解:“关于殷老师的态度,他不可以直接问吗?为什么要基于你的话判断?”
赵淼苦笑:“善良的人都是这样的。这种善良到没边儿的人,遇到事第一时间会选择牺牲自己,更何况,他与苏白就是在互相牺牲的境遇下成长起来的,这是他大脑的肌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