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佩迪鲁被发现时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他的四肢大张着形成十字，身后像是有堵透明的墙，而他则被嵌在了这堵墙上。人们都说是这位逃跑了十二年的小老鼠日夜饱受良心的谴责，在以献祭的方式赎罪。

与之相对比的，如果说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人，那一定非小天狼星布莱克莫属了。

人们乐此不疲地谈论着他高大英俊的好样貌，举手投足间典雅的贵族气质，以及令人唏嘘的悲剧故事。他成了新一代洛哈特，所有单身女巫都为他疯狂，甚至包括很多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也把这位传说中的英雄当成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可是，他想，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么煎熬痛苦的时刻。

小天狼星已经不眠不休地守在病床前两夜了。

圣芒戈雪白的床单像云朵一般，洁白、柔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正是他的女儿，她的身旁放着一只做旧的小熊，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还有各种魔药罐罐，以及一台大型的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她看起来虚弱极了，细碎的刘海散乱在两侧，遮住了石膏似的雪白细腻的额头，盖在身上的被子像是盖在纸片上一样。小天狼星执拗地握着她的手，他只摸到了薄薄的一层皮和骨头。这是他小天狼星的孩子，为什么瘦伶伶，还病恹恹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行，他要去找圣芒戈要个说法。

因为坐的时间太久了，起身的时候腿一软，头脑发黑就向下倒，“哐当”一声栽在了地板上。一阵疼痛，小天狼星下意识摸过去，发现额角流血了，他随手擦了擦血迹，庆幸幸好自己反应快控制了方向，没栽倒在病床上，压到他女儿。

小天狼星气冲冲地向下走，他甚至都没想过他要去找谁。

凯瑟的病房在圣芒戈的最顶层，本来医院说顶层都是魔法部高官才能使用的病房，看在小天狼星这个英雄的份上才破格给升级的。小天狼星差点被糊弄过去，所幸当时马尔福那小子嚷嚷着说他加钱，要加到最好的。小天狼星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金钱支配一切的时代，所谓原则也都是钱可以打破的。

他跟小马尔福争了起来，两人谁都没吵过谁，最后小天狼星指着德拉科的鼻子威胁他说，小心我告诉你爸爸，德拉科这才偃旗息鼓。

越往下走越吵闹，人也越来越多了，大多是缩在父母怀里哭哭啼啼的小孩，小天狼星心头一酸，别过头去刻意不看他们。

“我要安排个新的治疗室和护士！”小天狼星冲管理中心的值班人员大喊到。

那人头都没抬，扶了扶眼睛，一幅死水无澜的表情，“不好意思，先生，现在我们医院很缺治疗师，等过几天来了新治疗师我们通知你。”

“我女儿现在就需要新的！”

“等等——您是——小天狼星布莱克！”

值班人员立马站了起来把小天狼星请到了屋内，给他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并承诺立即重新安排最好的治疗师。

新来的治疗师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但行为举止却意外的成熟，她有着鹰一般的眼睛和蛇一样的嘴唇，这让小天狼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份熟悉感让他很不舒服。不过幸好她看见小天狼星没有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激动地大声叫嚷（甚至有些过份冷漠了），这让小天狼星勉强接受了她。

“先生，我现在需要给您的女儿治疗了，麻烦您——”

小天狼星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凯瑟的手，他总感觉是圣芒戈让他女儿更瘦了，像是故意敌对似的，他缩在了床旁边的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讲。

这个治疗师也不动作，她冷冷地看着小天狼星，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这让小天狼星无比怀疑她的水准。

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治疗师先开口了。

“先生，麻烦您先离开这间房间，您在这儿我不方便。”

-

小天狼星被赶了出去。

他揉了揉酸胀的印堂穴，失魂落魄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点了根烟自顾自抽着。

晚风带着惆怅和遗憾吹起了他落拓的长发，窗外霓虹灯闪烁着，和进去前的光景也是天差地别了，真不知道这十几年的变化竟然这么大，他总还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带着詹姆骑摩托的半大小子呢。

他想起来二十岁的时候，那时战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他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凤凰社，他想劝阿奎拉也加入，但是她拒绝了，他还想着把她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谁知道她转头就加入了食死徒。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小天狼星气坏了，他说别让他再看见她，他恨每一个食死徒，然后——阿奎拉告诉他，她怀孕了。

他当时怎么说的？时间太久了，小天狼星也有点记不清了，他说他不要食死徒的孩子，他也不要布莱克的血脉，他让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他不会去看她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了，他偷偷趴在窗户外面，像只狗一样。哦，对了，他就是一只狗。

每月定点的看望仿佛变得和吃饭睡觉一样。

1980年7月，他的女儿出生了，那时候他在忙着追杀坏人，没有第一时间到场，等他赶过去时，小宝宝已经在妈妈怀里睡着了。他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出了神，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小帽子，手和脚只有勺子那么大，脸圆嘟嘟的，像个水蜜桃。对啊，他忽然想起来，他女儿本来是圆脸啊，是有肉的圆脸的。

他想逗逗女儿来着，他捏了捏她的小脸，结果把女孩儿弄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

阿奎拉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不让他碰了，小天狼星讪讪地缩回了手，冷硬地说想抱抱孩子，谁知道孩子一到他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毕竟姓布莱克，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阿奎拉说。

“还是跟你姓吧，布莱克这个姓儿不好。”

他想，这个姓氏如同枷锁一样困住了自己的一生，不能再束缚自己的女儿了，孩子要永远自由快乐。

“我已经决定了，就姓布莱克，你取完名字就赶紧走。”

“你根本就不明白！”小天狼星大吼到，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难道是——？”

“没错，这是...雷古勒斯的意愿，他求我——”阿奎拉薄薄的嘴唇颤动着，眼里是将掉未掉的泪。

“他真的死了？”小天狼星伪装成不耐烦地问。他没有得到答案，他感觉自己也想哭了，旋即哼了两声压抑住了哭腔，“那就凯瑟好了。”

他潦草地写下了这个名字。

“孩子你一周我一周，下周我来领孩子。”小天狼星倚在门口，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有了孩子的人。

谁知道阿奎拉把他砸了出去。

“你，还有你的理想主义一块去死吧，小天狼星布莱克，你这个不负责任到家的混蛋！”

-

他们再也没联系过。

每当听詹姆笑嘻嘻地抱怨家里的小宝贝哈利调皮捣蛋，感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小天狼星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直到1981年的秋天，他收到了阿奎拉的信，信很简短，只拜托他照顾女儿两个星期。

门开了，曾经印象里清丽俊秀的少女充满了疲惫，她的眼睛像古井似的幽黑，不敢想象这段时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你还好吗？”小天狼星哽咽到。

“别废话。”阿奎拉冷冰冰地说。

“妈妈！”一道甜美的声音冲破了成年人暗潮汹涌的冷涩，阿奎拉的眼神瞬间柔和了。

小天狼星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儿，眼睛像葡萄，嘴唇像樱桃，吃得胖乎乎的，衣服也很漂亮，特别特别可爱。总之哪儿都好，一看就被她妈妈照顾的很好。

他上来就想把孩子抱走。

小姑娘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疑惑地指着小天狼星，“妈妈？”

小天狼星知道她是在问自己是谁，他生气地说：“我是你爸爸！”

被小天狼星吼了一嗓子，又把她吓哭了，小姑娘躲在了妈妈身后，用妈妈的裙子偷偷给自己抹眼泪。

“小天狼星你别太过分，我们家宝宝是用来宠的，你别大吼大叫。”

“爸爸？”小女孩指着小天狼星抬头问妈妈。

阿奎拉语气很温柔，“是的宝贝，妈妈最近有些事，你跟着爸爸一段时间好吗，等妈妈事情忙完了，就把你接回来。”

小女孩想了想，“嗯，那，这样！”

她朝妈妈伸出了手，小天狼星正疑惑小孩在干嘛，阿奎拉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头顶，蹲下来和她拉钩，拉完钩小女孩儿瞬间就开心了，她噔噔噔跑到了到了小天狼星身边（腿很短还摔倒了），然后笑着爬了起来朝她妈妈摇了摇手。

“宝宝小熊别忘了拿，你最爱的小熊！”阿奎拉急急忙忙地把一只跟她长得很像的一只熊玩具塞到了小天狼星手上，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敢把小熊弄丢了，我跟你没完。”

“切，我不仅丢不了，我还会买更多她更喜欢的。”

小天狼星从没料到，那天他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相聚。

夕阳西下，浪漫又忧伤。

小天狼星本来打算抱着女儿回家，可是鬼使神差的，他上了一辆麻瓜的公交车。

按理说他现在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在外面闲逛，如今食死徒到处制造混乱，他又是一个靶子似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显眼，可是或许是那该死的理想主义作祟，他想不顾一切，让命运把他带到天的尽头。

他抱着女儿坐在公交车上，他不知道公交车接下来会驶向哪里。女孩儿年纪很小，还不能说出完整的话，只能磕磕绊绊说几个简单的词。小天狼星开始跟她讲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和阿奎拉相识的过程，还有他对家族的厌恶，对纯血论的厌恶，对食死徒和神秘人的厌恶。林林总总，他太寂寞太痛苦了，一股脑全说了。

小姑娘睁着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天狼星心头一软，苦笑道：“算了小家伙，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又听不懂。”

忽然，脸颊一阵柔软的触感，他诧异地转过头，看到小姑娘正咯咯地朝他笑，原来是她亲了自己一口。

小天狼星看着奶团子一样的小女孩，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酸涩和温暖在心底打翻，流淌地一塌糊涂。

-

“好了，你女儿今晚就能醒来，你可以进去了。”治疗师打开门，一脸冷漠地向小天狼星宣布了这个喜讯。

小天狼星立马冲了进去，他太高兴了，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他刚坐下握住了女儿的手，又想起来应该跟女儿的救命恩人道谢。幸好治疗师还没走远，谁知道在他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后，治疗师并没有领情。

“谁造成她这样的谁自己心里清楚，别假惺惺在这儿装深情。”

“你什么意思，还有，你究竟是谁？”小天狼星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是谁不重要，小天狼星，我只是希望——”她惆怅地看向天空，长叹了一口气，“你最好向她多表达一些你的爱，别让小孩儿真的对自己的父亲失望。”

“我记住了。”小天狼星瓮声瓮气地说。

“真难得，桀骜不驯的小天狼星也有听进别人意见的时候。”治疗师似信非信地瞥了小天狼星一眼，露出了懒洋洋的讥讽笑容，但旋即又恢复了冷酷的神色，“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小天狼星重新回去握住了女儿的手，他要这样等女儿醒来，他要告诉她爸爸很爱她，哪怕她是个斯莱特林，哪怕她想伤害哈利，哪怕...唉。

他从未想过，距离晚上到来怎么这么煎熬。

天幕渐沉，天每黑一分，小天狼星的心就紧张一分。

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女儿你醒了！”小天狼星激动地喊到。

护士们都围了过来，治疗师也很得意地在那笑，小天狼星紧紧地挨着床铺，避免他们把自己挤走，我才是孩子爹，你们都是外人，他宣誓主权地想。

凯瑟看起来有些懵，她转头看了看四周，神色一直很平淡，直到——

她看到了小天狼星期待又真切的脸。

凯瑟默不作声地把被握着的手抽了回去，她端起了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向周围所有人致谢。

“也谢谢你，布莱克先生。”她的笑容恰到好处，眼里的疏离也不作假。

“凯瑟，是爸爸——”小天狼星急切地纠正到。

凯瑟摇了摇头，眼睛像琉璃一样，和十二年前偷亲自己被发现时的眼睛别无二致。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