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只是害怕,害怕一睁眼你又会消失。”
殷知意扯了扯嘴角:“所以,你要一直锁着我吗?”
见面前人不说话,她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走的时候白天师他们知道吗?”
少年望向殷知意的眼神像是盛满春水般温柔,他尾指微勾:“……去一个小姐喜欢的地方,有山有水,四季分明的地方,至于白天师他们……我自然是给他们留了消息,小姐放心。”
殷知意在听见燕时满说有山有水的地方时,心头涌上丝丝缕缕的热意。
这是她昨天说过的。
少年颤抖着吻上她的手腕:“……小姐说过这段时间不会离开,就这样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殷知意眼睫微动,低低叹了声:“好。”
……
燕时满确实没撒谎,两人真的就是顺流而下。
直到船在云泽停靠。
一晃,就过去了整整一月。
殷知意隔着窗,淡出鸟味,是不是抬头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院子中央是一颗硕果累累的柿子树,看着颇有几分金秋的意味。
原以为燕时满锁她几日就能给她松开,几日而已,就算是为了消除恨意值,她也不是不能配合,没想到这人从下船到现在,一点放她自由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她发现,燕时满最近爬她的床越来越熟练。
亲她抱她就算了,现在更是每天都要和她同床共枕。
起初她一拒绝,这人就脸色发白的掉眼泪,然后她就不忍心拒绝,但是时间久了,她也渐渐品出了点意思。
这根本就是装可怜,博取她的怜惜!
门被推开——
殷知意猛的抬头,脸色瞬间沉下去。
这两天她不是没想和燕时满好好聊过,起初,她还试图和他讲道理,但是少年只是一味的装可怜。
这就好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就算她再心软,一而再再而三,也只会让她心中火气更旺盛。
所以,从上周开始,殷知意就开始单方面的和他冷战。
她确实想消除燕时满的恨意值回家,但是如果一直消除不了,她难道要这样被燕时满锁一辈子吗?
少年抬脚走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发现,现在就算是装乖示弱也对殷知意没什么用,燕时满干脆不装了,他手里端着一碗粥,眼中蕴藏着不易察觉的偏执。
殷知意偏头不看他:“你不给我解开,我是不会吃的。”
“除了这个,小姐想要什么都可以,是昨日我买回来的小玩意儿太无聊了吗?”少年浅笑,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的几分讨好,“我今日……”
殷知意腾地起身打断,撞掉了燕时满手上的瓷碗,尖锐的碎裂声和她脸上升腾的怒气,瞬间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紧张。
“你买再多的东西,我也不可能一直被你乖乖囚禁,你明白吗?”
见少年眼中满是小心翼翼,殷知意还是没忍住又软了几分语气,她叹息:“你给我松开,我们和谐相处……这次就算我要离开,我也一定会好好告别,好不好?”
少年只是沉默着,收拾起地上的陶瓷碎片。
只是细看就会发现,他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少年抬头,殷知意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他面上似乎更加憔悴,甚至比不上最开始来云泽的那几天。
眼下满是青灰色,没有一点血色。
她心中涌上一丝细微的不安,她是知道燕时满的恢复能力的,按理说一个月过去,不至于还是这样,刚想着开口问是不是又没有按时换药。
少年就一言不发的将今天买来给她解闷的小玩意儿放上了桌。
这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殷知意刚卸下去的火,腾一下冒得更高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她气的眼前一阵发黑,扶着额一时间没缓上来,往后倒去。
少年眼中闪过慌张,连忙上前要扶,然后就被她一把推开。
“不用你扶。”
殷知意扶住桌子,她其实能感觉到生命值在一直下跌,最近时不时就胸口闷。
但是她没想到,只是单纯的发个脾气,也这样。
简直就是瓷娃娃。
这一打岔,气势直接就弱了下去。
燕时满被挥开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中,他下颚线绷紧到近乎透明,窒息般的深长呼吸压制情绪,他苍白的唇瓣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只是步伐仓促的离开。
殷知意以为他不会再来,没想到,几息后,就又看见少年重新端了个瓷碗进来。
少年端着粥碗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眼睫垂得极低:“……小姐。”
这次不像是装可怜,倒像是真可怜。
殷知意看见他手背上一片红痕,似乎是方才被打翻的粥烫的。
一时间都被磨得有些没脾气。
“小姐喝完这碗粥,我带小姐出去好不好?”少年眼底多了几分祈求。
殷知意听见这话,微微皱眉,有些不太相信。
但在少年殷切的目光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想知道,燕时满到底想干嘛。
关于那缕恨意值要如何消除,她毫无头绪,这个月内她其实也尝试过服软,但是恨意值岿然不动,她发脾气,恨意值也不会上涨,总而言之,就是毫无波动。
难道要等燕时满做完所有想做的事,最后那丝恨意值才会消散吗?
殷知意喝完了粥,少年面上露出一抹笑。
燕时满用钥匙打开床柱上的镣铐,没有理会殷知意抬着的手,反而是将这一端扣在了自己手腕上。
他柔声道:“走吧,小姐。”
殷知意见状,瞪了他一眼,她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给她打开。
扪心自问,这一个月来,燕时满对她算是伺候的尽心尽力,没有丝毫让她不舒服的地方,就算是锁她的手铐内侧,都包着一层软布,但是,这样被锁着,限制人身自由,和被豢养起来的鸟有什么区别?
“小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殷知意沉默,她也不知道怎么说,要说讨厌,其实也还好,毕竟燕时满也没真的把她怎么样……她现在这种心情大概更多的是烦闷吧,还有点……不知所措?
她确实没想到燕时满会这样。
只是这种沉默,在燕时满眼里,又是另一种意思。
少年眸光深沉了几分。
“就算小姐讨厌我,也答应过我这段时间会陪着我,小姐不能食言。”
他拉着殷知意在梳妆台前坐下,殷知意看着镜中少年,低头,开始极为细致的为她挽发。
殷知意被这一刻的温柔晃了神,少年眉目如画,尽管梳头的手法并不那么娴熟,但一举一动依旧勾人心弦。
燕时满不紧不慢的从梳妆台上一大盒首饰中,挑了一根玉簪插入云鬓。
这是殷知意最常用的一根,她不太喜欢花里胡哨的首饰,简洁有质感的最好,这玉成色很不错,是当初还在上京的时候,燕时满买的,她一直用着……
殷知意还在盯着这根玉簪,回忆飘远,忽而肩上一重,燕时满从背后拥住她,下颌搁在她肩窝:“这根簪子太普通了,过两天,我送小姐一个特别的发簪。”
她拍了拍燕时满垂落的手,示意他起来,顿了一下道:“……嗯,不过这根也挺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没有发簪,我先送小姐一条手链吧……咳咳……”
少年语气听起来有些雀跃,但说到后面,忍不住抵拳低咳两声。
殷知意眉头倏然骤起,看见少年惨白的模样,语气严肃几分:“你是不是没换药?”
“小姐在关心我,我好开心。”他眼眸亮晶晶的,动作语言上根本看不出生病的样子,但是他的气色实在是太差了。
其实,最开始一段时间给燕时满换药是她来的,但后面因为伤口开始愈合,而且两人又闹了矛盾,殷知意就没管了,养这么一段时间,也该养出点气色来了,脸色怎么会越来越苍白呢?
“你……”
她还想问什么,却被燕时满直接打断:“小姐,我身上不少伤口已经长好了,只是昨晚受了点凉才脸色不好。”
他掀起一只衣袖,殷知意果然在上面看见一道新长出来的浅粉色印记,确实是伤口结痂了,她松了口气。
少年伸手,掌心躺着一条极细的银链,银链上串着七个小铃铛,看上去十分精巧,他拉过殷知意的手给她亲手戴上,然后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殷知意不自在的收回手。
“……你想带我看什么?如果不是一定要今天,就改天吧。”
她迟疑一瞬,还是决定开口,主要是燕时满的脸色真的太差了。
她怕走一半人噶路上了,不是危言耸听,谁看见这气色都这么觉得。
“不行,今天不看,就要再等一年。”
于是,殷知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换了一身衣服,又被燕时满扣上一顶帷帽。
然后出门了。
……
抬头是一轮满月。
一直走到喧嚣的街市,灯火如昼,殷知意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中秋!
少年扣住她的手腕,细长的镣铐在花灯的映照下泛着冷光,燕时满走在她身前半步,宽袖垂落,恰好遮住两人相连的禁锢,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对寻常恩爱的小夫妻。
殷知意突然道:“你早就想好了今天要带我出来?”
“嗯。”少年忽然驻足,指尖点了点摊上的糖人,是一只小兔子的模样,他买了一根递给殷知意。
殷知意听了这话,莫名有些气恼……她还以为是今天自己这通脾气发的有点价值,原来不是。
但是看着街上嬉闹的人群,又看看头顶滚圆的月亮,最后对上少年笑盈盈的双眸,她没好气的从他手中将糖人劈手夺了过来。
大过节的,跟自己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她一口咬碎小兔子的半截脑袋,撇嘴道:“你还挺清楚我的喜好。”
燕时满道:“小姐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路过几个小摊,无一例外,燕时满全都买了一遍,还几乎都是照着殷知意的口味买的,最后他手里拎着一堆小吃,和十只小兔子花灯,拿都拿不下。
殷知意从他手里接过几盏,欲言又止,见燕时满还要买,有些哭笑不得道:“买这么多干嘛?我们今晚要卖花灯吗?”
少年声音微哑,似乎还带着几分委屈:“我……只是想让小姐更喜欢点这个中秋夜,这是我第一次过中秋……小姐也是第一个陪我过中秋的人,我想要这个晚上,稍微不那么寒酸。”
殷知意听着这话微怔,再抬眸时,她看见少年泛红的眼眶,还有强颜欢笑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懊恼。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话听起来苍白无力。
她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少年拿花灯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大过节的,别哭了,我带你去放花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