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兰加昀无视林晨想杀虫的眼神，掐着他的下巴，手劲大到要把他捏碎，命令道：“释放你的精神力！”

刺眼的光、兰加昀的手，让林晨胃里一阵翻涌，声音沙哑道：“你做梦！”

兰加昀惊奇道：“你好像并不奇怪自己的处境。”

林晨不回答。

他不对劲，兰加昀也不对劲。

他俩的精神海都受到了重创，此时就能体现出雄虫和雌虫的不同了。

他只是感到头痛眩晕，再严重一些会晕厥休克，失去意识，最严重也不过是精神力等级倒退，但不会危急性命。

而兰加昀已经开始慢慢虫化了，一双手上布满了红色的鳞片，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干预，他会死。

那我不是拖就能把他拖死？林晨心想。

兰加昀猜到他的打算，阴冷地端详了片刻，收回手，冷笑道：“我看不出你有哪里好，好到让莱恩寂不愿意和别的雌虫分享你。”

想到把他折磨成这副模样的莱恩寂，打了五支高级梳理剂都没办法完全褪去虫化，兰加昀戾气丛生，站起身一脚把林晨踹到了墙根。

嘭的一声，那一脚踹在了林晨的肚子上，身体砸到了墙壁又回弹下来，痛不欲生。

“啊啊啊！”168蹭蹭冒火，卯足了劲去撞兰加昀：“让你打我宿主！”

咚咚咚，168连砸兰加昀好几次，比捶背的力气大了点儿，好歹让对方踉跄了一下。

“什么东西？”兰加昀疑惑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身前：“精神力攻击？”

“哼！”兰加昀走近林晨：“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疯狂的眼神看得林晨心惊肉跳：“168！快回来！”

“还有能量点吗？给我兑换武器……”

168飞快划拉面板：“能量点不多了。”

攒的远比不上花的速度，捞宿主的意识花了大部分，现在只剩4503个能量点。

要不是找到了挣外快的渠道，光靠宿主的任务，它从上次被监管系统罚款后就一分都没了。

“宿主，你快看看，哪个合适啊？”

林晨还没选，兰加昀已经近身。

虫爪变成一把锋利的锯子，刺进林晨的肩甲，往外拉的时候倒着长的锯齿带出模糊的血肉。

没有攻击性的精神力从鲜血里散逸，很微弱，远远不够。

不到万不得已，兰加昀不想采用那么极端的方式。他还要带着林晨逃出帝都星，投奔霹雳虫星盗团。

活着的雄虫才是筹码，万一把娇弱的雄虫折磨死了就得不偿失了。

可他即将崩溃的精神海又由不得林晨慢慢妥协。

“雄虫，释放你的精神力！”

“怪力匕首！”林晨终于选定武器：“168，解开我！”

兰加昀眼里的林晨咬牙不语，一副死扛到底的模样，他蠢蠢欲动着再给他一击。

虫爪刚碰到林晨，电光火石间，林晨手上凭空出现一把匕首，一巴掌长，很不起眼却异常锋利，一刀切断了兰加昀的爪子。

“啊——”

楼下的雌虫听到惨叫声火速往97楼赶。

“宿主，他们上来了，快跑啊！”

林晨不可能再给兰加昀活着的机会，不说新仇旧恨，既然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诡异之处，那他就必须死。

怪力匕首，兑换只需要3000能量点，用一次就要额外花费500能量点，上限次数10次。没有能量点不给用。

林晨只剩下两次机会，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两刀都刺进兰加昀的心脏……

“在那儿！”

“快过去！”

楼下的雌虫已经看到了林晨，他没有时间再下楼了，也失去了所有的攻击手段。

168左看右看，飞速跑到最近的窗户上，尽可能膨胀身体，像一块蓝色的单人床床单，张开双手对林晨说：“宿主快来！我抱着你跳！”

林晨神情恍惚了一瞬，他犹豫了。

外面的雌虫正在逼近。

168着急道：“快来啊！”

林晨盯着168跟着身体一样变大的豆豆眼，眼眶有些泛红：“我怕死……”

系统空间里，无人在意的热情值飙升，稳稳停在了99。

对视的一刹那，168明白了林晨的顾虑，说：“上辈子是真的！这辈子是真的！林晨，宿主，我168也是真的！”

宿主怕死，有强烈的求生欲/望，168很高兴。但宿主怀疑它的真假，168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

话音落，林晨往前扑，避开后面抓来的手，168紧紧抱住林晨。

林晨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柔软的水床里，而这柔软的水床又违反自然的坚硬，撞开了窗户上所剩无几的玻璃碎片，抱着他一起坠落高空。

“他雌的！”

抓空了林晨的雌虫张开骨翅，追着林晨飞下去了。

刚刚破开观星台伪装能量罩，莱恩寂听到声响，抬头看到一个飞速下坠的身影。

他不敢忘记那是谁。

温暖他又折磨他的雄虫，他没有雌虫的翅膀，跟一只断了翅的白鸟一样坠落，背后是蓝得他心发慌的蓝天。

“林晨——”

莱恩寂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他张开黑色的骨翅，不顾一切，竭尽所能地放出精神力编织成网，飞上天空。

时间太短，他想不到林晨那样快的速度跟自己相撞会发生什么悲剧，他只是本能地想靠近他，接住他。

好在虫神一直注视着这里，莱恩寂双手碰到林晨之前，他的精神网先碰到了一块柔软的，看不见的像水一样的垫子。

168察觉背后传来一阵痒意，接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回头看到莱恩寂的那一刻，它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呜呜呜！”它已经哭出声音。

莱恩寂抱住了林晨，恍惚间好像听见谁在哭，可哪里都看不出异常，只有一个重伤昏迷的雄虫安静地待在他怀里。

///

天边残留了几段红霞，但林晨知道，过不了多久它们就要跟夜色融合在一起，而自己也刚好走回到福利院里。

从学校回到福利院的三条街，林晨走了成百上千遍，已提不起新的兴趣。只是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有人在跟着他。

对方跟了他好几天，很警惕，他抓不到。

会是谁？隔壁班的那三个傻*？

不。林晨立马否定自己，如果是那三个傻*，早就冲上来打他了，不会那么沉得住气。

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继续走自己的路。

///

莱恩寂根本不敢闭上眼睛，一旦闭上，林晨从高空坠落的画面就会一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难以言说的恐慌从心脏开始吞噬全身，直叫他生不如死。

可身体到底还是太累了，莱恩寂看着林晨没有血色的脸，眼皮越来越重。

他做了个清明梦，梦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还有一个眼熟的小孩。

“林晨？”莱恩寂追着小孩过了街道，一辆三个轮子的“飞车”居然在地上行驶，他躲闪不及，那“飞车”从他身体直接开过，没有造成伤害。

他都忘了这是个梦了……

小孩已经消失在拐角，莱恩寂赶紧跟了上去。

接下来是好几天的月升日落，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只有一个月亮。

这个奇怪世界里的虫都看不到莱恩寂，更奇怪的是，明明语言和文字都陌生，他却偏偏能听懂看懂。

莱恩寂寸步不离地跟在眼熟的小孩儿身边，愈发确定他就是林晨。小时候的林晨，另一个世界里的林晨。至此，他认识的长大后的林晨身上的怪异之处，在这个梦里全都有了解释。

莱恩寂有个猜测，这里也许不是梦，而是林晨的记忆。

那他是怎么进到林晨的记忆中的呢？可能跟精神海有关。关于精神海，虫族对它的研究只有冰山一角。

记忆中的林晨很少说话，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原来他跟我连种族都不一样），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路线：福利院、学校、福利院……除了这两个地点，他停留最多的是从福利院到学校途径的三条街上的垃圾桶。

他总是跟一个老人抢废品。

莱恩寂心情凝重地看着他，当发现仍然无法触碰后，他的心情更是沉到了谷底。

有一天，他听见两人的对话。

“喂，小鬼，你几岁了？”老人眼疾手快地从垃圾桶里掏出一个塑料瓶，一脚踩扁后丢进脏污的袋子：“懂不懂得尊老？这么小就跟我抢垃圾，你妈没教你吗？”

林晨也从垃圾桶掏出一个塑料瓶，动作跟老人如出一辙：“老鬼，你几岁了？懂不懂得爱幼？”

“这么老还跟我抢垃圾，你儿子没养你吗？”

老人沉默了半晌，说：“我没儿子。”

林晨也沉默了半晌，说：“我没妈。”

他俩都没再说话，一起翻完一条街的垃圾桶。

老人说：“天黑了，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捡。我知道有个地方，年轻人会主动送瓶子，不用辛苦地翻箱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林晨眼睛一亮，声音都变得欢快了些：“我也知道有个地方，那个啤酒肚老板很公道，同样是一蛇皮袋的瓶子，他给的钱最多。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他们分道扬镳，没有说破但默认交易达成。

回去的路上，莱恩寂听到林晨嘴里小声哼唱着调子，凝重的心情突然就有些释然了。

他不再纠结林晨什么时候能从记忆中出去，而是很认真地跟着林晨回溯他的过往，努力把一点一滴都记在脑海里。

又是一天下午，下课铃响过，校园里开始播放悠扬的纯音乐，学生们鱼贯而出。

莱恩寂看着林晨收拾好书包，老老实实地背好，而不像部分学生那样吊儿郎当地单肩挎着。

这一天，林晨并没有在街上逗留，他的脚步比以往都要快。莱恩寂记得前一天院长有说过，今天会有好心人来到福利院，可能会考虑领养一个孩子。

莱恩寂对林晨充满信心，没有好虫会不喜欢这么一个乖小孩，估计好人也一样的吧？

可是莱恩寂注定得不到答案。

“丑八怪！”一颗石子穿过莱恩寂的身体，砸到林晨的书包上。

林晨脚步没停，莱恩寂回头去看，只有一片漆黑。

他听到黑暗中有人在笑，嘲讽道：“他还是个聋子呢，你要喊大声一点儿！”

“就算我大声，聋子能听到？”

“你可以试试。”

“懒得试。”

话落，石子接二连三地砸向林晨。

莱恩寂眉头紧皱。突然间，黑暗破开，而林晨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棍子，风一般冲向那三个同样年纪的小孩。

林晨身高跟那三人差不多，比他们要瘦，力气却比他们大得多。一根木棍舞得虎虎生风，一打三打成平手。

莱恩寂看他们四人在街边的小巷子里打成一团，无能为力，心情又开始凝重。

“你们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巷口来了个大人，莱恩寂在学校里见过他，是个相当严厉的老师：“放学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四人不约而同地收手，四处逃窜。

莱恩寂跟着林晨一起跑，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

“哈——哈——”

林晨跑到一条陌生的小巷，气喘吁吁地停下，突然转身，又是什么都看不到。

“喂！你到底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莱恩寂吃了一惊：“你……能看到我了吗？”

林晨没听到回应，大着胆子在空气中摸索：“你是鬼吗？”

此时的林晨才长到莱恩寂的腰间，一顿乱摸，手掌穿过他的胸膛却感觉不到彼此。

摸了好一会儿，林晨都没有放弃，他坚信有东西在跟着他，尽管看不到。

莱恩寂叹息一声，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仔细端详起这个“陌生的”林晨。

夕阳照亮了他脸上的汗珠，晚风吹起他的衣襟。莱恩寂透过表象，看到了他瘦削的身体里蕴藏着蓬勃的生命力。似乎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都能活得很好。

这个“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