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巴掌扇他脸上的时候，齐林完全是懵的。
他想过很多与林婉相见的场面，哪怕是在梦里相见也好。他设想过很多反应，可是没想到会一见面就挨一巴掌。
齐林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女子，他明白这是林婉很生气的样子。
他摸着自己的脸，林婉那一巴掌是一点儿力气都没留，用尽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
齐林懵的看着林婉，干巴巴地开口：“婉、婉娘，怎么了？”
说实话，齐林还挺虚林婉生气的，以前小时候林婉生气了可是敢把齐林压在地上揍的。
齐林想不明白，林婉为什么这样生气，这还是林婉第一次入他的梦，他啥都没做，林婉怎么就这样生气了？
林婉满脸怒容，用修剪过的手指甲挠了齐林满脸的痕迹：“齐林，你对我儿子都做了什么？”
“啊？”齐林脑子卡顿，听到林婉的话没反应，本能回道，“我未曾对修儿做过什么。”
齐林委屈。
他对修儿向来是疼爱的，也是看重的，可以说他对他这个长子真的付出了很多。
齐修一出生就被他立为太子，后来他更是将齐修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教导他为人处世之道，也教导他帝王之术，而且还为齐修打造班底。
齐林：“婉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那是他和婉娘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对他做什么。
齐林委屈，巴巴看着面前的女子，他贪婪地用视线描摹着眼前人。
这个梦真的好真实啊，就好像婉娘真的活过来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林婉并没有因为齐林的解释而缓和脸色，反而因为齐林的话更加生气。
“你心中的儿子只有修儿吗？”
对齐林的话，林婉没有半点儿开心，而是更加生气。
人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齐林这算得上脱口而出的话可以看出他对齐修的重视，但同样的也可以看出他对齐玉的忽视。
因此，齐林这番解释只会加重林婉的怒火。
“我说的是玉儿！”林婉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对我的玉儿都做了什么？”
林婉目呲欲裂，恨不得直接掐死齐林。
“你对我的玉儿都做了什么？”
那是她用命留下的孩子，是她的宝玉，她原以为即便她不在了，她的玉儿也会在父兄的宠爱下快快乐乐的长大。
在玉儿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曾设想过玉儿会长成什么样的孩子。
或许会像修儿一样，会长成一个儒雅温润的人，会喜欢诗书字画，又或许会长成一个明媚张扬的人，会喜欢习武骑马。
不管是哪一种，她设想中的玉儿都应该是幸福快乐的。
可是不是！
她的孩子在她离去后非但没有被人爱着，反而因她而被冷漠苛待。
父亲和兄长不喜欢他，外祖父外祖母对他也宛如陌生人一般，甚至因为她而有迁怒玉儿的意思。
她的亲人，因为她而冷待苛责她的孩子。
林婉恨啊！
她的玉儿才二十岁，别说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他甚至才刚刚成年，这本来应该是一个人最好的年岁，却是她孩子死去的年岁。
自杀。
一个让林婉红眼的原因。
比玉儿是被人害了还有让她愤怒的原因，将她的孩子逼到自杀这一步的人是她的亲人，因为她。
林婉恨啊！
她甚至恨自己，她怀疑当年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她舍不得剥夺一个孩子亲眼见见这个世界的机会，毅然生下了那个孩子。
那时她没有后悔过，即使她死了也没有后悔过。
她现在却是后悔了。
若是早知道她的玉儿的一生会这样，她宁愿那个孩子未曾来到过这个世界。
她恨齐林，恨他将自己的死归于玉儿，恨他对玉儿的忽视严苛。
林婉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她知道齐林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可她知道，齐林只要表现出对齐玉的不喜，自然会有人为了讨好他而去对付齐玉。
齐林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但齐玉遭受的一切都有齐林的因素。
她恨齐修，恨他身为兄长却没有保护好弟弟，没有和玉儿站在一边。
她也恨自己，因为所有人都打着她的旗号对她的孩子不好，她也是逼得那孩子走上自杀这条路的原因之一。
他们把孩子逼得太累了，累到想要来找自己。
“齐林！”
林婉双眼充血，再不见以往的爱意。
齐林：“婉娘……”
玉儿……齐林听到这个称呼失神。
婉娘说的是老四吗？
可他也没有对老四做过什么啊，他虽不像对待修儿那样亲近，可是该给他的待遇他也从未克扣过。
齐林解释着，林婉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她扑向齐林，然后被弹开。
齐林：“婉娘？”
齐林见到这一幕是又焦急又担忧。
他总觉得这个梦有哪里不对劲。
然后他从林婉眼中看到了恨意，浑身一震，不敢相信。
婉娘……恨他？
这一认知让齐林不可置信。
齐林嗫嚅：“婉娘……”
“阿爹！”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齐林的声音。
那是虚影。
齐林看见了一个小孩子，穿着红色的衣袍，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脖子上带着一个银锁，随着他跑动“叮当”响着。
“齐玉…”齐林盯着那个孩童，呢喃道。
这是齐玉四岁时的模样。
“阿爹！”
他看见齐玉跑向了一个人，那是年轻时的他。
“阿爹，这个送给你！”他的怀里抱着新开的桃花，每一枝都开得很好。
孩童的眼里带着期待，他听嬷嬷说阿爹最喜欢桃花了。
齐林看着这一幕觉得眼熟，这个好像真的发生过。
齐玉也曾这样满怀期待的送过他春日的桃花，可是那日他本就因朝堂上的事情心烦，看见齐玉不仅没有高兴，还把人训斥了一通。
齐林看着他不陌生的事情再次在他眼前上演了一遍，心情复杂。
他当时讲齐玉训斥后就离开了，之后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现在他看到了。
小小的孩童抱着花低着头，伤心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伺候的嬷嬷心生不忍：“殿下，我们还是回去吧。”
齐玉抬起头，眼角湿润，他抱着花的胳膊收紧了些，小声地说：“嬷嬷，阿爹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呀？”
他听到过宫女的闲聊，她们说阿爹不喜欢他，因为他害死了阿娘。
嬷嬷心疼地看着小孩儿，安慰道：“没有的，可能只是陛下今日心情不好，陛下是殿下的父亲，怎么会不喜欢点心呢，殿下这么乖。”
“真的吗？是这样吗？”齐玉眨眨眼，期待地看向嬷嬷，“阿爹没有讨厌我吗？”
“所以她们就是在胡说，阿爹才没有不喜欢我的，对吧，嬷嬷。”
嬷嬷微微移开了些目光，避开了孩童期待的目光：“嗯，是的。”
齐林对这个嬷嬷也有印象，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从齐玉一出生就在齐玉身边照顾他的。
齐林对齐玉的了解不多，他不知道他这个小儿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不知道不在他面前的齐玉是怎样的，现在知道了。
眼前的虚影上演着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有关齐玉的事情。
像是戏台子上上演的戏剧。
他看见年幼的齐玉躲在角落里看着自己跟齐修的相处露出羡慕的目光。
他看见齐玉九岁时嬷嬷去世，在夜里小声哭泣，却无一人安慰他，跟他说一声“节哀”。
他看见齐玉被他训斥过、责罚过后躲在自己房间里默默舔舐伤口，抱着膝盖难过。
他看见齐玉会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又继续用笑容面对他们去讨好他们。
他看看齐玉听见别人说他不好的话却装作没听到，笑着与那些人友好相处。
虚影形成的齐玉一点点长大，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可一路看过来的齐林却知道那颗心已经伤痕累累了。
齐林复杂地看着被误会了一次又一次的少年眼中的光从一开始明媚暗了下来，最后变得彻底暗淡无光了。
在齐玉二十岁那天，他看着齐玉买了加冠用的简单礼服，打发走了自己的侍女和侍卫。
他看着齐玉自己给自己束发加冠，自己给自己取字，抱着布老虎，吃下不知名的药丸。
“不要！”
林婉看着这一幕，心痛极了，泪水早已经打湿了她的面庞。
不顾一切地扑向床榻上那个哭着喊着“疼”和“阿娘”的人。
林婉碰不到齐玉，可她依旧不放弃。
她哭着扑在齐玉的榻边，手忙脚乱的去摸那个孩子。
“玉儿不疼，阿娘在的。”
“玉儿不疼。”
“阿娘最喜欢玉儿，玉儿即使什么都不会，阿娘也喜欢玉儿的。”
“玉儿不疼。”
即使她知道眼前的场景并非真实的，而是回溯镜像，但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无法平静地看着。
她想要减轻齐玉的痛苦，却没有办法。
齐林僵在原地，看着齐玉一口一口的吐着血。
从齐玉谋划着在生辰这一天赴死开始他就没有反应过来。
无端的恐惧席卷了全身，他想要让自己动起来，去阻止齐玉，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齐玉。”他的声音很小，带着不可置信。
“玉儿……”林婉哭泣着，手虚抚摸着齐玉的脸庞，一次又一次地唤着孩子的名字。
恍惚间，床榻上的齐玉眼睛亮了一下，他的意识在模糊，他好像看见一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好看的脸上带着泪，一脸悲痛地看着他，嘴里喊着玉儿。
是阿娘。
齐玉弯起了眼睛，费力的抬起胳膊：“阿……娘……”
毒素发作得很快，齐玉没能触碰到他想要碰到人，胳膊直直垂下，重重砸到了床边。
他想说，阿娘你别哭，我没事的。
“玉儿——”
床榻上的人闭上了眼，嘴角还带着点笑。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