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姐转着眼珠,转换话术,“辛语,公司有困难,可以正常发工资这已经是周总他们自掏腰包,我们要知足,多一个月赔偿已经不少。实在不行,你只能申请仲裁,但是那个拖得时间太久,公司又是这个情况,就算判决下来,未必有钱执行。”
大多员工不愿意走到仲裁这一步,觉得消耗大量时间和精力,最终妥协退让拿一个月赔偿了事,为的是尽快找新工作。
这是把耍横无赖用在辛语身上了。
辛语固执,她仍旧要求,“N+1,一分不能少。”
在被通知裁员后,辛语照常上下班,打卡机被取消打卡权限,她便每天使用水印相机在工位或者公司门口打卡拍照,在外出登记表上详尽登记外出事项,然后半天不在公司内。
符合流程,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内容,谁人无法找出她的漏洞来。
公司打算裁掉辛语,理想状态便是希望辛语可以立刻离职,只是没想到辛语油盐不进,非但没有签署离职,又多熬了半个月工资。
周显找房姐谈话,房姐有些为难,“周总,真的要这样做?”
周显语重心长地PUA,“公司难啊,你们没有处在我的位置上,我同样舍不得辛语离开,这是逼不得已的决定。等辛语办完离职手续,我请客为辛语办一个欢送会。”
房姐硬着头皮再次找辛语谈话聊天,“辛语,原本打算体面一些的,但是既然你固执又任性,那我只能公事公办。”房姐说着,把一份考勤表放在桌上,从两个月前辛语的打卡考勤记录全部在上面。
“你前段时间每天提前一个小时下班,这已经属于早退旷工的范畴。公司把你辞退,是不用给你补偿的。”
对任何人的善意,保持三分警惕,这是辛语十七岁开始打工养活自己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
体面,是和体面人的社交方式。
对待恶人,只能用恶劣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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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语低头翻手机,找出录音片段,“月累计加班时长,抵消掉每天提前一个小时下班,这是你通知我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我们聊天,你录音?”房姐瞪圆眼睛,显然不相信辛语竟然留有后手,她很快冷静下来,“录音能不能做为证据,这事儿实在难说”
。
辛语的后手何止这一条,辛语又把截图页面呈现给房姐看,“不只是录音,还有我向你确定的文字内容,虽然你撤销够快,但我截图更快。”
“……”房姐气抖冷地看着辛语,同事几年,她竟然一点不了解辛语,辛语是真的会不讲一点情面的。
辛语说,“那天周总刚找我谈完话,你就特意为我煮糖水,可能是凑巧,可能是周总授意的安抚,也有可能是埋着更大的安全隐患。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性,你为公司工作,听从领导安排这没错,可我不想成为炮灰。”
虽然房姐说过辛语不用打卡下班,可每一天,辛语严格按照公司规章制度,打卡四次,在外出及补签本上详细地登记记录。
“我可以躺平,但是我不允许别人从我的脸面上践踏过去。”
辛语硬声通知,“你转告周总,最好的结果是仲裁,最坏的结果,也是仲裁,所以我没什么害怕的。”
大笔赔偿,周显自然是不情愿的,双方陷入僵持。
周显是打定主意耍赖,命令全公司人孤立辛语,企图把她逼走。
真以为辛语是软包子?
辛语是睚眦必报的做事风格,她不愿意吃哑巴亏,既然周显不仁,就不能责怪她不义,她不过是想要维护个人权益。
辛语时常去供应商那里拍照,和对方有个人联系方式,在新一批产品配送入库时,她临时通知对方改换仓库地点。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的确是由辛语通知的,供应商不疑有他,按照指令把产品送入指定仓库。
周显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他暴跳如雷,“辛语要做什么?我可以报警的。”
房姐做为信使,再次和辛语面谈,表达这批产品急用,辛语不该扣押。
辛语老神在在,她学周显那副无赖腔调,“你上次提醒我,依照公司目前情况,就算仲裁结果是我赢了,周显拒不执行我同样是拿不到赔偿的,不如未雨绸缪拿一批货物,抵消赔偿金。”
“这批产品的总价,远高于你索要的赔偿金。”房姐爆发出惊叫。
辛语挑眉乐道,“产品在我手里肯定是要贱卖,差价我已经计算在产品上面。”她乐滋滋地笑,“只是这批产品急用,无法按时交付的赔偿金挺高的,比我的被裁赔偿金还要高。”
“……”
房姐回到公司,向周显如实转述,周显差点气死过去。
房姐劝着,“辛语的师父离职时她一直心里有气,才会对公司保持警惕。辛语在公司多年,公司重要账号她几乎全部知道,我们的货源她同样清楚,辛语没那么容易糊弄。如果对她的赔偿不满意,辛语故意使坏造成的损失和麻烦,可能会更大。”
N+1,周显不情愿地给了。
工作交接,辛语和彭云景愉快对接,“这个文档里面是账号汇总,这个文件夹里面是备份文件,有步骤流程,不会的从这个文件夹里面找。”
彭云景期期艾艾地送辛语到楼下,“辛语姐,对不起。”
“没关系。”辛语无所谓地接纳,“但是,我劝你最好和周显保持距离。”
彭云景脸红,眼神闪躲地看着辛语。
辛语展开来说,“上次团建住宿,你晚上没有回房间,是在周显房间过夜。别人知道,我也知道,可那和我没关系,所以我从未背后议论。我不说,你们不该把我当傻子耍弄。”
辛语这次被裁,大概和彭云景有关系,以为已经把辛语会的已经学会了,就可以把她一脚踹了。
员工变成领导女朋友。
背刺好玩吗?
裁员裁到大动脉,同样刺激。
离职手续办妥,赔偿金到位后,辛语立刻把公司相关的人员电话全部拉黑,力求不再沾惹丁点麻烦事。
现在租赁的房子是彭云景叔叔家的房子,辛语提前退租,她做起背包客。一人、一包、一双鞋,这次比十七岁潇洒不少,口袋里揣着一大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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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杭一觉得自己最近真有些精神分裂的症状,为了画出梦境里那个人的五官,程杭一尽量熬夜缩短睡眠时间,尽量保持半梦半醒,他努力铭记住梦境里那个人的脸庞五官。
“我认识你吗?你是谁?”
这句话几乎刻在程杭一脑袋里,他清晰地在梦境里问那个人,有时会恍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从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的瞬间,程杭一立刻拿过一旁的手机或者本子,凌乱地记下这个人的长相特征。
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的大脑格外清晰地记着那个人,可彻底清醒后,程杭一重看文字描述,又觉得那人长得实在是正常人。
栗色长卷发、偏高,身材不算纤瘦但单薄,尤其是肩膀,后颈白皙皮肤偏白……
后来又补充:不是甜美长相,五官清冷英气,骨骼感强,天生的臭脸看起来凶巴巴的……
后来更加具体:丹凤眼有时候瞪着,有时候又柔和一些……
梦里的程杭一紧张到无法呼吸,他猛地睁开眼睛,溺水时水没过口鼻的感觉仍旧在,他掀开被子下床,站在窗口抽烟。
他完整地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这一天他在本子上写:我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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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画是上帝为程杭一关闭的那扇窗。
程杭一毫无画画天赋,如果不是他给予的工资足够丰厚,一对一老师大概早已经拂袖而去,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技术不行,学习态度挺好,程杭一勤恳地学习三个月,苹果香蕉梨画了一百张,技艺不精、笔力不够、技巧不行,但是当纸张上出现人物五官时,他又觉得自己学会了六成。
老师审视着画像,只想点评技能,“小结构要有耐心,投影暗影处最黑……”
老师不想打击程杭一学画画的积极性,“比前几幅好多了,这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虚构的?”
程杭一怔怔地看着纸张上面的人物画像,侧身站立,一半脸在明光下,一半脸在阴影的暗光下,脸庞稚嫩、眼神热烈,饱含旺盛生命力。
除了发型不是,这是高中时期的辛语。
程杭一想抽烟,却手抖得点不上。
程杭一对老师说,“你教的不错,课程提前结束吧。”
老师吃惊地看着他,没敢追问,收拾物品立刻离开。
程杭一突然伸出手扯住纸张,硬生生扯拽下来,粗糙的纸张被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我画的,到底是辛语,还是那个人?”
“我真的把辛语当成那个人的替身了吗?”
程杭一质问自己。
近乡情怯,程杭一感到惊恐,他不敢再轻易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