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不上当,手指在男人唇畔轻巧打了个转,“王爷太危险了,云裳不敢存攀附之心,能得王爷帮助是奴之幸,亦是李家之幸。”
“伶牙俐齿。”褚霁轻笑了声,走了。
回到席上时,歌舞还在继续着,他眯眼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似乎想用冰凉的液体来熄灭内心反常的浮躁。
身侧的褚璋见他回来,凑过脑袋好奇地问:“三哥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歌舞美人都过去好几波了,方才江玥还四处找你来着。”
“遇上只小野猫,逗了会,倒是比这宴会有趣多了。”
......
“啪!废物!”
突如其来的怒斥与眼下欢欣祥和的氛围格格不入,正在离席的宾客们都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跪在遂宁郡主腿边的侍女脸被扇得发红,却不敢用手去捂,只颤着声继续道:“郡主息怒,奴婢们已经在找了,不会丢的。”
兵部尚书嫡女方梓筱恰好在其身侧,琢磨着若是闹起来,坏了祖母的寿宴也不好,于是主动开口道:“郡主慌慌张张的,可是丢了什么物件,说出来好让大家一起帮忙寻寻。”
遂宁郡主低头拭泪,“我赴宴时佩戴的金镶东珠耳坠不见了,这是我及笄时皇上所赐,珍贵无匹,绝不能弄丢的......”
丢了御赐之物可不是小事,更别说还是在方府丢的,日后议起来倒霉的不只是郡主,还有方府,于是方梓筱就吩咐下头的侍女仆从皆散开去找。
没想到找了一炷香的时间,愣是什么也没找到。
旋即,江玥说:“我想起来了,我方才到前院去散酒气,兴许是落在那里了。”
“回郡主的话,前院也找过了,没有......”小丫鬟声若蚊蝇。
“不可能!偷盗御赐之物是要挨罚的,若是有人在前院偷摸捡了,就交出来,本郡主可以不追究。”
这话一出,显然是将矛头转向了宾客,可女眷们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女,被这样怀疑自然不乐意。
“兴许是落在别的地方了,那耳坠虽是御赐之物,但我们也犯不着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去偷。”
“就是,郡主再好好找找,可能掉在园子里头昏暗没看见呢。”
“咱们不屑偷,保不准那些个唱戏唱曲的不屑偷。”徐嫣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烦躁地摇扇子,闻言嗤了一句,倒不是针对谁,只是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下层的人。
徐嫣话音刚落,有个女宾的表情顿时难看起来,江玥皱眉,“你想起什么了?”
那女宾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在玲珑轩遇到的那位谢家女谢歆珠,她欲言又止,飞快地扫了人群中的云裳一眼,咬唇,“若说是前院,我倒是见那位姑娘刚才从前院方向来,兴许有见到......”
这话说得圆滑,没有直接说是云裳拿的东西,却给大家提供了一个非常清晰的人选,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裳身上,带着各种意味的打量。
她们是名门贵女,不屑于偷一个耳坠,可春坊的舞姬就不一定了,毕竟是御赐之物,一时心痒也是有的。
褚瑶不乐意了,她把云裳往身旁一拉,瞪圆了眼,“去前院的人多了去了,没有证据就不要胡乱猜测,败坏他人名声。”
谢歆珠不敢顶撞,低下头去,江玥却尖酸道:“殿下长于深宫内院,心思纯净,千万不可被一些表面嘴脸蒙蔽了,这位云姑娘蓄意接近殿下必定心怀鬼胎,说不定是想借着结识殿下接近王爷呢。”
“这话还是还给你吧,你再如何针对云裳姐姐,阿兄也不会喜欢你的!”
褚瑶平时不会吵架,真到了关键时刻,说出的话也是够气人的。
云裳看着挡在身前的身影,眸子里水光闪动,她笑着走出褚瑶的保护,直面江玥,不徐不疾道:“郡主确定那耳坠落在前院了?”
江玥把眼神移向她,“不确定,这怎么能确定,只是猜测罢了,那耳坠是御赐之物,丢不得的。不如,云姑娘让我的人搜个身?不就可以还云姑娘清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要求是很无礼的,可为难的对象是一个舞姬,大家也就犯不着为她出头,得罪郡主,场面一下子静默下来。
云裳的脸色也冷下来,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以。”
她如果同意了搜身,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了疑犯的位置上,而且她可不相信江玥的人不会动手脚。
江玥挑眉,“你是不是心虚了?”
云裳语气很淡:“我没有拿郡主的东西为什么要心虚?”
“既然没有心虚,那就让我的人搜一下又如何?”江玥紧咬不放。
云裳嗤笑了声,“当众搜身,郡主把我当什么了?哪怕是舞姬,也有尊严,你是郡主,便可以肆意践踏平民百姓了吗?”
江玥被噎了一下,这可是一顶大帽子,不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这个郡主视百姓如刍狗吗?
“若郡主是真心想要找寻御赐之物,便报官吧。”云裳给出提议,“若真是要搜查,所有参加宴会的宾客都得搜,一个也别放过,如何?”
话落,褚瑶连忙附和:“行,本宫叫人去报官,这样倒也公正。”
见公主当真准备吩咐侍女去府衙报官,江玥的表情变了变,“都这么晚了,等府衙的人过来,岂不是耽搁大家太长时间?寿宴报官也不吉利,更何况搜一下身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还要这样兴师动众?”
江玥咬咬牙,“来人,把她摁住,搜身!一个地方也不准放过!”
旁的贵女也觉得此举不妥,连忙劝止:“这位云姑娘看着不像是行窃之人,郡主三思,莫要一时冲动,冤了好人。”
“是啊,叫人家议论咱们欺负一个小姑娘。”
江玥还想说什么,许崇的声音响起:“怎么都围在这?出什么事了?”
大家循声看去,许崇正往这走,旁边是一脸不耐的汝阴王,一身玄衣冠冕,衬出他眉眼间森冷的杀伐之气。
众人又要行礼,褚霁嫌麻烦,一抬手给免了。
褚瑶原本还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亲哥后登时眉开眼笑,“遂宁丢了御赐的耳坠,硬怀疑是云裳姐姐偷的,拦着不让走准备搜身呢。”
褚霁先扫了女子一眼,见其面色平静便知人家压根不慌。
他勾起唇角,凉薄的眼神在众人看热闹的面上一一扫过,“真是好大一出戏。”
江玥脸色一白,上前一步,还没说话,就听男人继续道:“云裳姑娘莫不是嫌本王平日送的礼寒碜,倒盯上了郡主的旧耳坠子?”
好像只有碰上云裳姑娘的事,阿霁的话才格外多些,许崇隐晦地看了他一眼,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下好了,江玥的脸更白了,但凡有点脑子的都听得出来,汝阴王明面上奚落这位姑娘,实则是在嘲讽遂宁郡主。
汝阴王都发话了,刚才看热闹没表态的人都纷纷开始打圆场。
江玥见褚霁一再护着这小贱人,心里头乱糟糟的,连针对的欲望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有个丫鬟疾步走来:“郡主,您的耳坠找到了。”说着,露出了手掌心那串湿答答的耳坠。
江玥见状瞪大了眼,不可能啊,她明明让人把这耳坠偷偷塞到李云裳身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褚瑶嘴快,“你是在哪找到这耳环的?”
那丫鬟突然涨红了脸,低下头,“奴、奴婢是在恭房里找到的……”
一抬眼看到郡主黑掉的脸色,丫鬟连忙道:“郡主放心,奴婢已经将其擦洗过,并无异味……”
江玥的脸色更黑了。
褚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你出恭的时候落在恭房里头了,自个不注意还在这大动干戈地冤枉人,可真是好笑。”
此话一出,周围也响起了几声隐晦的低笑。
江玥脸色变来变去,就是不伸手去拿耳坠,死死地瞪着那个丫鬟。
“真没意思,既然是误会一场,散了吧。”徐嫣摇摇扇子,似乎在为没有将云裳这小小蝼蚁一脚踩死而感到惋惜。
李云裳不卑不亢:“既然遂宁郡主误会了人,自然应该道歉。”
褚瑶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家阿兄会对一个春坊女子另眼相看,美貌才华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无论在何时何地,云裳都不自轻自贱,始终冷静地维护自己的尊严。
若她是个男子,定也会为这样的女子而心动,就连平宁县主都有些对这只小小蝼蚁刮目相看。
江玥阴沉的眼神转移到了云裳脸上,“你是什么东西,敢要本郡主道歉?”
褚瑶横眉冷对,“当个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让你成了公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你欺负。”
褚瑶偏帮的态度过于明显,再加上汝阴王也在一旁盯着,江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认错,而后狠狠地瞪了那丫鬟一眼,一把夺过那在恭桶里不知泡了多久的耳坠,逃也似的离开了。
没戏看了,其他宾客也纷纷离去。
李云裳和褚霁目光撞上,见她笑得明艳,褚霁的眼眸沉了沉,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眼,“走了。”
褚瑶念念不舍地松开云裳的臂弯,快速跟上已经走出老远的阿兄的步伐。
云裳收起笑容,这汝阴王还真是阴晴不定。
“姑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