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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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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主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林宫问。

阳信伸手按了按额角,烦闷道:“若刘陵想以平阳歌女的身份把她带回去送给自家兄长,我断然不能同意。”

“可她都想出资免去那卫子夫的奴籍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等刘陵走时,把人当寻常奴婢送给她,之后就由她去吧。”

林宫点头,也是,给皇上送女人便罢了,那叫为皇家开枝散叶尽一份心,可莫名其妙给远在淮南国的刘迁送个歌女过去算什么?万一要传出去,真是想想都觉得不好听。但翁主如此坚持,这个顺水人情也是不得不做。

不过她还有一事不解,“既然公主不满此事,又何必让那卫少儿知悉,她是卫子夫之姊,一定会说给她的呀。”

“哼。”阳信冷笑一声,“我这边说不说又能怎样,人都在她身边伺候着呢,还不如让卫氏提前有个准备。”

讲到这儿,她略有点后悔道:“早知道有这一出,还不如当时……”

罢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阳信头疼死了,她甚至突发奇想,觉得若不是出生在皇家当公主,她倒是可以试着去做媒氏,到底有俸禄拿,也好过现在这样费力不讨好。[1]

心烦的实在坐不住了,她起身大步走向了床榻,在吩咐左右侍女熄灯后,就准备睡去了。

林宫见状,走过去跪在床前悄声道:“君侯还没回呢。”

阳信不以为意,“他有自己的居室,再不济,府上这么多间屋子呢,这么大人了总不至于找不到地方睡,况且他也不见得爱同我挤。”

听了这话,林宫默默叹息,好好的一对夫妻,怎么就是不亲近呢?

她心里发愁,公主却不在乎,只道:“过几天傅母你留在这儿帮我好好照顾襄儿,我自己回公主府就行。”

林宫很想劝两句,但阳信及时止住了她,“他本来就该随我到公主府居住,如今我给他自由,还每月都来侯府住上一段时间,就已经很宽容了,别再说那些叫我烦心的话。”

公主都发话了,林宫虽为她的傅母,但也只是个侍奉人的,自没什么好说。

“是。”她恭敬道:“公主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世子。”

主仆说话间,一旁的小婢女已经点燃了香炉,炉子里燃的是安神的香料,一道香烟袅袅升起,阳信闻着这味道,“嗯”了一声,合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有道是同人不同命,阳信睡得香甜,卫子夫却是未能成眠。

因为少儿的话,整个晚上她都心烦意乱的,压根睡不着觉。

晨起,卫子夫霸着家中唯一一块铜镜,仔细遮掩着她眼底的乌青。可这片乌色就长在那儿,无论怎么折腾都去不掉,更遑论眸中的血丝。

少儿也想照镜子,可她知道小妹现在心事很重,就没和她抢,只粗略收拾一下了事。

转眼间就到了该去当差的时候,少儿先走一步,子夫看了眼镜中依然一脸倦色的自己,紧随其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她准时到了刘陵居住的地方,刚走进居室内,就发刘陵已经醒了,正被人服侍着穿衣。

见此,卫子夫便自觉地跪到了镜台一侧,等待着为穿戴好的翁主梳妆。

刘陵最近才发现,卫子夫画妆的手艺极好,尤其是画眉毛。她尤爱子夫为她所画的“蛾眉”。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卫子夫本人是不爱画眉的,她天生就有两弯乌黑秀丽的长眉,平时也只是按本来的眉型浅浅描一笔。

最近长安流行的是相如妻卓文君那样形如远山的眉型,刘陵也觉得好看,所以便令身边的婢女包括卫子夫在内一起研究该怎么画出来。[2]

好在子夫是个两世人,曾见过文君,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已穿戴齐整的刘陵于镜前侧身而坐,卫子夫跪到她身前,手执石黛为她描画着眉毛。

远山眉的画法其实并不难,只要保持眉的头与尾齐平,再定好眉峰,最后一笔把三者连接起来,画出一个自然且往外延伸的弧就行了。

画完,刘陵揽镜自照,很是满意,只觉得卫子夫画的要比旁人好的多,于是她问:“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子夫温驯地垂下了头,“此乃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讨赏。”

刘陵一哂,“这就没趣了,是你做的好,我才想赏你,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快把头抬起来。”

“是。”卫子夫依言动作,她抬头看向刘陵,只觉得她总是有很多道理来劝服人,脾气很好的样子似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与之同时,刘陵也看到了卫子夫双目间的疲色,她讶异地问:“怎么今日如此没精神?”

“这……”

子夫想了一下,试探道:“是因为奴婢听说了件有关自己终身的事。”

“是吗?”

刘陵已然领悟子夫口中的终身指的是什么,并猜测对方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才没休息好。

她欣喜道:“既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兄长尚未娶妻,身边围着的尽是些妒悍的女子,正缺一个像你这样娴静体贴的人侍奉。”

刘陵话说的好听,可面对这份“抬爱”,卫子夫却没即刻应答,而是先回忆起了刘迁这个人。

她那时居于深宫,对宫外的事了解的并不多,更遑论远在千里之外的淮南国。不过刘迁是个例外,有关他的私秘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因为他未来的太子妃是修成君之女,太后的外孙,金娥。这对夫妻相处的不大和睦,二人成婚之后,刘迁始终不肯与金娥亲近,甚至到了三月不同席的地步,连淮南王亲自管教训斥都不起作用。

金娥无法,只能求去。她回到母亲修成君身边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让太后十分怜惜。

这样一对年纪才貌都相当的年轻夫妻的婚姻竟维持了不过半年就惨淡收场,还损了太后的面子,自然会成为好事者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从事后看应当是刘迁怕自己与父亲的谋划被新婚妻子泄露出去,所以不肯同妻子亲近,但在事发之前,众人传的却皆是刘迁因太心爱侍妾郗氏,才为此冷落了太子妃。

据此,卫子夫猜测,刘陵口中的妒悍女子应该就是刘迁的宠妾,郗姬。

看来在和金娥这段短暂的婚姻里,刘迁怕金娥泄密是真,宠爱郗氏也不假。

不过令卫子夫没想到的是,刘陵这个小姑与郗姬这位“嫂子”相处的似乎并不好,甚至到了欲亲自献美于兄长以分郗氏之宠的地步。

细想也难怪,昔日馆陶公主送美人与先帝,如今的阳信公主也给刘彻献良家子。刘陵其实和她们差不多,都是想通过献美的方式讨好比自己位高权重的兄弟,以期能获得更多好处。

只是卫子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莫名其妙地成为这种利益投机里,被交换出去的那个“美”?

孽缘,她在心里默默感叹。

不谈到时会不会祸殃己身,就凭自己皇妃都不当了,给刘迁这个有心爱女子还早晚要身首异处的男人当妾更是划不来。

想到这些,卫子夫下定了决心。她双手紧握,用指甲狠戳了一下掌心,复又松开,磕头道:“子夫想请翁主收回成命。”

闻言,刘陵的脸色豁然变了。

她不再像刚才那样和颜悦色,而是冷冷诘问道:“为什么?”

“难不成是你觉得我大兄堂堂太子,配不起你这个小歌女?”

“奴婢不敢。”

卫子夫解释,语气情真意切,“非是太子不配,恰恰是奴婢身份低微,配不上太子啊。”

她哀然道:“且奴婢无才无德,样貌平平,常侍公主和翁主您这样的贵人身边就已经很幸运了,实在不敢有附凤攀龙之心。”

“呵。”

刘陵就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卫子夫把自身贬低到了尘埃里。她深知,这些话看似自表卑鄙,实则想诉说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愿意。”

不愿意。

真是可笑,从来只有她刘陵不愿意抬举,哪里轮得到一个奴婢不愿意识抬举的?

一股恼意从心里涌出,渐渐盈满了刘陵整个胸腔。她长出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卫子夫,盯着这个看似纤纤弱质,实则胆大包天的女子。

刘陵喜欢她对自己毫无惧意的样子,却不代表她任何时候都愿意容忍这种“忤逆”。

或许是感受到了刘陵的怒意,卫子夫尽可能的把头垂的更低,完全露出了她那一头没有任何金饰玉器的雾鬓风鬟。

刘陵看在眼里,心头的怒火突然就平息了下来。她伸手拔下了自己头上刚戴好的金簪,拿着把玩了一阵,才不紧不慢道:“你放心,凡是我喜欢的东西,我兄长也一定会喜欢,本翁主说你配,你就配。”

说完,她把手中的簪子轻轻插在了卫子夫的头上,笑道:“这簪子我戴着不好看,给你倒是正合适。”

“谢翁主赏赐。”卫子夫心头一阵无奈。

刘陵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子夫自知劝她主动放弃的这条路行不通,只想着再去找公主说一说。

可下一刻,刘陵就开口破灭了子夫最后希冀,只听她气定神闲道:“有关你的事,大姊已经答应了,今天以后不必再来我这儿伺候,准备准备,安心等着我带你回淮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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