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罗纱帐后床榻上,离北落静静躺下闭目安眠,绫罗为她换上寝衣洗去妆华,素净小脸更显苍白。
卸去脂粉后眼底乌青愈发显见,叶玄坐于床榻旁痴痴望着她,伸手将少女额间碎发别至耳后,轻抚她的脸庞描摹过她的眉眼。
握住离北落一只手掌,“阿离,我好像……”
“小玄。”话未说完,李青秀款步走来。
叶玄起身让出位置。
“大姐。”
李青秀微微颔首径直走向离北落床边,“北落如何了?”
“大夫说是积劳成疾气血不足,开了副药调养几日便可。”叶玄看了眼榻上人,“阿离估计要睡到明日才能醒过来”
李青秀泛起疑惑,“积劳成疾?她在忙什么?”
叶玄直摇头,“我问过绫罗,她也不知阿离最近在捣鼓什么。”
“也罢,北落没事就好。”李青秀轻叹。
“今日在衙门多亏小玄。”
叶玄:“应该的,况且阿离是维护朋友才动手的,本就没有错。”
李青秀点头,同样认可离北落的做法,她目光在离北落与叶玄之间来回转视一遍。
从叶玄抱离北落回来后便一直在榻前守着,看此情形是要守到人醒过来才罢休。
李青秀劝慰道:“小玄,既然大夫已看过无甚大碍,北落也不知何时醒,你莫要一直守着累着自己。”
知道李青秀关心自己,叶玄笑道:“大姐放心,我只再多待一会。”
李青秀给离北落掖了掖被子又驻留片刻后离去。
叶玄凝神看去,榻边多出一个微小的白玉罐,他拈来一看便认出这是由离北落制作赠与李青秀的香膏。
许是李青秀将才粗心落下,晚些送过去好了。
他捻在手中转玩,一个没握紧那物脱离掌心,跌落地上朝床下滚去。
叶玄伏身去捡,够到后正欲起身忽而意识到不对,他保持蹲下姿势手握白玉罐轻轻敲击床底,转而再敲击其他地方。
他面上不动声色,身形僵持着。
两处的敲击声不一样,床底是空的。
叶玄缓缓起身,握紧那一香膏,最后看眼离北落,随后拉上床帐退出屋室。
次日卯时,叶玄梳洗后向东偏院匆匆一瞥,后收回目光,他握紧马鞍跃至马上。
骑马来到校场见唐径也在,叶玄下马走去。
“你怎么在这?”
唐径跑上跟前,“我来这练练基本功,顺带躲我爹娘。”
叶玄懒得看他,扶额道:“唐大公子,你不能去你二叔那躲吗?免得你爹娘回头又要说我带坏你。”
“说得这是什么话!你当耳旁风不就成了。而且我是来给你帮忙的。”
“什么忙?”叶玄只管往前走。
唐径跟上他,“这里的人呐都是富家公子,肯定不会乖乖听你话,而我与他们相熟怎么着也会卖我个面子不会让你为难。”
叶玄冷嘁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进入校场清点队伍,唐径站在队中身边总有人与他细声攀谈。
果真如唐文显所言,全是些富家子弟。
叶玄便先让他们绕校场跑上几圈热热身子。
“叶校尉!”
说话的是唐径身边一少年,看着比唐径高半个头。
少年上前来。
唐径拉着那人,“王昭,你这是作甚?”
“只是想同叶校尉切磋一番罢了。”
叶玄心觉有趣便道:“王公子有此雅兴叶某必定奉陪。”
王昭却觉得对方根本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如同取乐一般。
“叶校尉,我曾听说过你。”
叶玄感到意外,“我?”
底下人见此景不免泛起嘀咕。
“谁啊,我怎么没听过,难道是朝中哪个大臣的亲戚?”
“不可能,就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他是我兄弟。”唐径开口后众人静了一刻随即又起哄。
“唐公子的兄弟那就是我们兄弟!”
但凡家族中沾点权贵的,无人不晓得唐径,而叶玄与之相反,他确实是无名小卒,因极少和唐径出席贵公子之间各种宴会玩乐,所以无人识得他。
除非刻意关注过他。
当然,叶玄也不识得他们,他只刚刚知晓其姓名。
王昭见叶玄走神出言提醒,“叶校尉?”
“你说。”
“在下早听闻过叶校尉威名,久仰已久,在下略通一些射艺想请校尉指点一二。”
叶玄啧了一声,“不必对我这么客气。”他从旁拿来弓箭扔给王昭,正色道:“来吧。”
王昭如愿以偿,只见他搭弓射箭,矢无虚发皆中靶心。
看官拍手称赞。
“不愧是左统领的小儿子,果真了不起!”
“看来胜负已定。”
叶玄漫不经心接过王昭递来的弓箭。
他拉满弓,眼神锐利,松手同时利箭如雷电闪过,刚劲有力刺穿靶心。
王昭愣神之际叶玄已将最后一支箭射穿了自己靶上的第一支箭。
叶玄转过身,“王公子承让了。”
他向下环视一圈。
“诸位,可以开始跑了吗?”叶玄彬彬有礼地笑着,又看向王昭,“王公子多跑五圈。”
王昭不回话,却言听从之。
叶玄退至一旁,静默观察着,有几人在王昭身边说着什么。
他依稀能听到什么“侥幸胜之”之类的词语,而王昭充耳不闻。
还有一部分则默默无闻,不做分外之事。
而大多数人都喜欢挨着唐径和王昭二人闲言,这二人想必是校场最尊贵之人。
叶玄原地踱步,脸上浮现出玩味,出身相同,道路各不相同,有点意思但也仅此而已。
叶玄只管完成自己任务,待到日头偏西,他一刻不愿多待,比谁都急着走。
他上马正欲扬鞭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回首看去,唐径正与王昭一起向他走来。
“王公子,你莫不是又要与我比试?我现在要归家改天再说,你们也早点回去。”
说着已握起缰绳。
“家里有什么呐,这么急着走。”唐径叫住他。
叶玄白他一眼,“我回家赏花。”
“你等等,王昭有话和你讲。”
叶玄:“王公子?”
王昭温声道:“叫我王昭便好,叶兄,今日是我唐突,但我是真的想交你这个朋友,不如就在今日我请叶兄和唐径一起吃个便饭。”
叶玄在马背上面露难色,“朋友嘛……好说,请客就算了,我是真的着急走,明日见。”
不再给人说话机会,叶玄已策马远去,只留下一点背影。
王昭将胳膊搭在唐径肩上,“叶兄家里花很漂亮吗,这么急着回去。”
唐径回道:“是挺漂亮的。”
离北落爱花,在大院和自己小院中种满鲜花,唐径去过几次,确实养眼。
唐径拍了拍王昭:“算起来叶玄还小你两岁呢。”
“倒是看不出。”
“行了,叶玄不占便宜我占,请我去你家吃饭去。”
“你还真不客气。”
叶玄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便到达自家宅院,这个时候想必离北落已经醒过来了,他朝东偏院走去。
果不其然,离北落卧在躺椅上,一身绿袍裹着她窈窕的身姿,一个翻身露出外袍下纤细腰肢,衣袂四散及地,少女蜷卧着似一朵娇花被绿叶衬托。
“睡醒了?”叶玄上前看着她。
离北落侧首,“早就醒了。”
叶玄见她气色好了许多,心中暗舒一口气,他在离北落身边坐下,捏起一片掉落在地的衣角。
他将她绿色衣摆捡起放置椅上,动作谨慎,仿佛手中布料是一块稀世珍宝。
离北落垂眸看着一切,她虽好了许多但精神到底不如平时,懒洋洋的不愿多动。
“你今天去哪了?”离北落支着头问。
“校场,往后一段日子恐怕要日日早出晚归。”
离北落嘴唇紧抿,有些失落。
叶玄亦能懂她心绪。
“一天没见就舍不得我了?”
离北落扭过头,有些赌气道:“谁舍不得你呀,早就习惯了。”
“不是有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舍不得我也是应该的。”叶玄像是没听到她方才说的话。
离北落笑出了声,坐起伸个懒腰,“你说是就是吧。”
这时,绫罗端了碗药过来放置院中石案上,走来对离北落道:“小姐,药熬好了,记得趁热喝。”
离北落揉了揉眉头,挥手道:“我……一会就喝,你先下去。”
绫罗信不过她,临走时特意叮嘱叶玄要看着她喝药。
待绫罗走后一刻,叶玄手指碰了碰碗边,“药已不烫,再不喝就凉了。”
“不要。”
叶玄端药递去,“不喝不行。”
离北落颇为嫌弃看了眼那碗黑色药水,“那你替我喝好了。”
“你!”叶玄无言以对。
“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离北落:“那就当是补身体。”
“……”
叶玄默了半晌,将碗送向自己唇边。
离北落一惊,抱着他手臂拦下,“不是你真敢喝啊,不准喝,给我!”
离北落抢过后,将药水一饮而尽,药碗被她重重放在石案上。
她紧皱着眉擦嘴,“好苦。”
叶玄满脸笑意,“早这样多好,等着,我去给你拿些糕点。”
叶玄顺带着把碗捎走。
离北落望着他的背影,叶玄臂膀宽阔,腰背如冬日青松挺的笔直,好像什么都压不垮他,她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她就在此静静坐着,等待着自己的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