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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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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中光线昏暗,时不时能听见锁链碰撞摩擦声,离北落缩在牢房一角,这里常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四周夹杂着各种恶臭秽气,而她明亮的衣裙点缀于浑浊之地,无比刺眼。

她抓了地上几根枯草,在手中编织着什么东西,枯草易断,她见编不成干脆直接将枯草揉碎洒落地上。此地阴凉,若再干净些待到炎炎暑期倒不失为一个避暑胜地。

她双手撑地,掌心不知碰到何物,小小一只触感绵软,好像还有一条细长尾巴。

“吱——”

“啊——”伴随那声鼠叫,离北落也叫出声,她猛地甩手一挥不知把那只老鼠拍去哪里。

她并不怕老鼠,只是忽然摸到未知活物,一时不备吓了一跳。

虽说不怕,但经过这一吓总归是心有余悸,她换了一边坐下,脑袋靠墙。

“你方才打走的可是好东西。”声音来自墙的隔壁。

是那位老翁,离北落来时见过他,因他有双蓝色眼睛不像是纯粹的玥国人,只一眼便能记住。他手脚戴着厚重镣铐,能让衙门如此重视绝非善类。

离北落不回话。

蓝眼老翁自顾自笑了两声,“在地牢鲜肉极为稀有,若能抓住一两只活物便可加餐一顿。”

离北落听得胃中一阵恶心,想当年她饿得吃树皮也没去吃过老鼠啊。

“真恶心。”她喃喃细语,因只有一墙之隔话语清晰落入老翁耳边。

阿西达不恼,他好像很爱笑,又听他干笑一声,“丫头,老头子我叫阿西达,看你亲切想同你说说话,不是坏人。”

离北落觉着好笑,“你哄小孩儿呢,都来地牢了还不是坏人?”

“那你呢,你不也在吗,你是因何缘由进来的?”

她是如何进来的,提起这个离北落就觉得心烦。

南圣巡捕由御林军、理监院、京府衙门三方组成,三方各司其职相辅而行,巡捕中以御林军为尊,今天那位便是御林巡捕。

巡捕主责维护治安,调解冲突,配合各部例行差事,御林巡捕只将他们就近带至一处县衙便离开。

刚到时,衙役见那位是御林巡捕对其恭而有礼,声称衙门必定秉公处理好生训导,让这三人日后必不敢再惹是生非。

当街斗殴最多也就训训话交些罚钱,再严重者在牢里关押几日即可。

而那巡捕前脚刚走,离北落就见魏老爷与衙役接耳私语,似在谋划什么。

虽听不清,但她一眼便看出他们心中打算。

如今这会儿想必魏老爷早已归家歇息。

“姑娘?”久久听不到回答,阿西达再次唤她。

她答得极为随意:“哦,我杀人放火了。”

一听便知是假,阿西达不予深究,难得有个人说说话,看她样子说不定还有可能与自己是同乡。阿西达微调姿态,背靠墙壁,身上锁链因牵动叮铃作响。

“那你呢?手脚都被束着铁链想必犯下的是滔天大罪。”这次是离北落问他。

离北落猜测道:“你谋反啊?”

那边一阵无声,原本主动找她说话的阿西达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我不过随口一说不会猜对了吧?”

有时沉默亦是一种回答。

离北落隔着墙,根据阿西达适才发出的动静判断方向,即便看不见人,她还是隔墙看他。

“看来你不仅年纪大,胆子也大。”

阿西达猛然狂笑,他笑得肆意又诡异。关押犯人之地本就阴森压抑,为的就是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从而折磨犯人,有这样一个疯子在此不敢想其他狱友每日都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笑声极具穿透力,声音传到那头又返回这头,离北落捂着耳朵,透过牢门向外看,并未见有狱卒前来阻止。

离北落摇头,后悔搭理这个疯子。

片刻过后,阿西达不再笑,嘴里开始说胡话。

“我做的不对吗?玥国要完了!如今的南圣早已不是昔日乐土,上天不会饶恕他们,而我们!会拯救这一切!!”

“岳子歧路,而上官正途。”

他最后一句声调不似先前激动,只够离北落一人听清。

狱卒总算愿意管束阿西达,离北落目光一亮如见救星。

“吵吵嚷嚷说什么呢,死到临头还敢满口胡言,再有一次信不信打烂你的嘴!”

“还有你!”狱卒来到离北落面前。

离北落微微蹙眉,她想了下自己在牢中不吵不闹还算老实,怎么着也不该数落到她头上。

“少装出这副无辜样子,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别再跟这疯老头讲话!”

离北落点头不语。

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不知现在自己单薄身躯缩成一团,青丝垂落身前,眉峰皱起,仰首间那双眸子在地牢中明亮清澈,简直我见犹怜。

狱卒朝她冷嗤一声便匆匆离去,这里的人多看一眼都秽气。

离北落果真没再与阿西达讲话,黑暗如猛兽笼罩着这片秽土,吞噬希望光亮,她抱着双腿下巴抵着膝盖,静下来后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闭目养神,这间牢房好似漏水,流水一滴一滴敲击地面与她胸腔中心跳一致。这两个月她都没睡过好觉,昨夜更是一夜未眠,闭上眼困意袭来意识模糊。

她又睁眼,现在不是该睡的时候。

地牢处于地下,路边那两盏油灯甚至不足以视物,只有狱卒提灯来时才能让人短暂看清这个地方,她也是在狱卒押送时看清的阿西达。

离北落无法分辨现下是什么时辰,地上天是否也像地牢这般黑暗,叶玄呢,他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在牢中吗?

时间被无限放大,也不知过了多久,离北落忽然抬起头,狠狠掐了下自己胳膊保持清醒。

离北落双目无神,冷不丁开口,“难怪疯疯癫癫的,原来是内里人,那就不奇怪了。”

以陈教主所处尚观教为例,教中并非每个人都能接触中心秘密,大多数对此相知甚少,而那些存于暗中密谋筹划,知晓背后真正势力的人,互相称其为内里人。

反之则为外里人。

内里人不只存在尚观教,而是遍布各处,阿西达并不认识所有内里人,他没见过离北落,甚至他认为离北落如此年轻根本不具备成为内里人的觉悟。

可离北落偏偏说出了他的身份,难道是来救他出地牢的?那为何不表明自己身份?

阿西达想探她底:“内里?那是何地?姑娘看着不像玥国人,莫非与我老头子来自同一故乡?”

离北落面无表情,“不要问我这些问题,我不会回答你的。”

“有人会救你吗?”离北落问他。

阿西达愣怔半晌,确实有人会来救他,可离北落又是如何知晓,这个人怎么知道那么多?总不能是南圣的某位大人吧,神使安插在南圣的几位头目他都见过,除了陈教主没碰过面,可陈教主分明是位年过半百老者还是个男的。

阿西达不敢轻易回答她,只沉默着。

离北落曾听陈教主提过,说皇帝岳辰书秘密抓捕到一个前朝余孽,这位余孽妖言惑众污蔑当朝皇室,由外地官兵抓捕押送至南圣受审。

如今看来阿西达就是这个人。

她也并不知有没有会来救阿西达,也是猜测,瞧他默不作声想必又猜对了。

若无人救他,他便只有死路一条,他的死活与离北落无关。可若是有人救他,定要闹出些乱子,可能会牵扯到自己。

离北落笑了笑,“你别怕,我虽不会救你,但也不害你。”

“我只想给你几句忠告。”

阿西达放下防备,“什么忠告?”

“若真有人来救你,记得动静弄小点,出去后别在南圣待了,回楼兰。”

阿西达费解:“可是……我并未接到命令。”

“现在是没有,过几日便有了。即便你不回楼兰也总要暂避风头不是吗?”

阿西达点点头,想起离北落看不到他,轻声应了声好。

离北落心里斟酌了下,低声说道:“最重要的,莫要和旁人说你见过我,切记。”

“不然,我便将我所知一切全部上报官府。”

“是。”阿西达应声。

离北落最后一句威胁令他惊心吊胆不敢稍有冒犯。

两人都没再说话,离北落更加疲倦,这牢房浑浊又坚硬让人睡不着,她皱眉抱着头,一时间怕是等不到叶玄来接她了。

少顷,忽闻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有两三人,步履匆匆可见来者心中焦急如焚。

眼前一片地方被照亮,应许是狱卒返回找阿西达有什么事,离北落已懒得抬头去看。

她蹲在墙角依旧维持着抱头姿势,似是在忍受头痛。

叶玄立于牢房前,本就深色的眸子此刻与黑暗融于一体,他看了会离北落而后扬起嘴角,用他平日略显轻佻的口气说话:“怎么一会不见就跑地牢里来了?”

离北落反应比平时慢一分,她抬眼见叶玄正深深看着自己,后面站着两个狱卒。

叶玄向狱卒递了一个眼神,就在他侧首那一霎脸色一下变得冰冷无比,与面对离北落时截然相反。

叶玄从进了衙门时便一脸要杀人的样子,只有方才说话那时得见几分善色,狱卒不敢怠慢,忙取出钥匙打开牢房。

见他进来,离北落扶墙起身,忽然一个没站稳。

“怎么了?”叶玄一个箭步冲去搀扶她。

离北落摇摇头,将手抽出,浅笑道:“没事,蹲的太久一下子起身没站稳。”

她看向叶玄身后狱卒,问:“我能走了吗?”

狱卒弯腰,“当,当然,今日之事是个误会,知县大人定会严惩当事衙役还叶校尉一个公道。”

叶玄沉声道:“还我什么公道?”

狱卒面朝离北落:“是,是还姑娘公道。”

离北落:“算了,先走吧。”

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愿待。

叶玄牵着她行于昏暗过道,她在后面看着叶玄侧脸,从这个视角看少年面庞棱角分明,眸子比夜色更黑,嘴角向下好似不悦。

“叶玄,你怎知我在这里的?”

叶玄侧首温和看她一眼,“柳钰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离北落点头,喃喃:“原来是她去找你啊。”

出了地牢,张知县似乎在向叶玄道歉赔罪,两人说了什么她站在后面听不真切。

离北落仰首看去,天色铮亮,想来她并未在牢中待太长时间,只是暗中待惯后忽见天光难免不适,日光刺眼引得她抬手去挡。

她脸色变得苍白,忽然感到头晕目眩,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她无力喊了声叶玄,随后身体无力的向前倾倒,整个人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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