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台是金露坊最大的舞台,座位上下有三楼以圆形包围着中心莲花,只有绝佳的舞者才配在那里起舞,美人在台上翩跹而舞倒也应了那句“美人舞如莲花旋”。
离北落三人在二楼前排距离舞者最近的位置落座。莲花台位置不多,不过片刻功夫就已座无虚席。
首先听到一阵羌笛声,而后是琵琶和胡琴,在南圣少有这些西域乐器,台下看客谈论着胡琴多么动听西域风情多么怡人。人们总是更愿意关注新鲜稀有事物,甚至主动去给它镀一层耀眼光辉。
舞者手拽一根红绸踏着欢快热烈的乐声连带着众人目光一齐降落在莲花台中央。美人身着西域样式舞裙,长袖飘带随着身体旋转环绕舞者,上面金色花纹此刻就如一群金色蝴蝶飞在舞者身边。
美妙的旋律与舞者的舞姿相辅而行,透露着浓厚的西域气息,乐声渐急舞者动作越来越快,衣裾飘飞宛若游龙。随后旋律一转似乎多了几分庄重。
舞者摘下面纱,面纱下是一张精致且张扬的脸,让人不禁想多看几眼。
台下离北落目光一刻不曾离开过台上的美人。
叶玄见她看的太过入神,不由想向她搭话,“阿离,这跳舞的女子长得倒和你有几分相似。”
离北落心下一怔,唐径闻言也朝离北落看去,看了下她又看了眼台上舞姬。
唐径:“确实像,莫不是北落失散多年的姐姐?”
离北落干笑两声,“开什么玩笑。”随即解释道:“自我记事起便在木陵生活,那里与西域楼兰接壤两国之间多有联姻,说不定我爹娘有一个是楼兰人呢。”
她说的有理,这话头便被掀过,离北落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随意摸过案上点心送入口中,眼睛不离莲花台。
而叶玄默默看她,这舞真有那么吸引人吗,可她分明不喜欢。
从那羌笛响起第一声她便不见眼底笑意,只呆呆看着方才说话也心不在焉。是因为想起木陵吗?
叶玄凑她耳边低声问:“阿离,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要是觉着无聊我们先走。”
离北落摇摇头:“不看完多亏呐。”
木陵是甘城中的一片小村落,他们在那里认识,若真要回忆的话好像只有这一件好事。那里荒凉贫寒民风彪悍,昔日没少受过欺凌,任谁提起这些都不会乐意。
可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无论是地方还是人,叶玄和她还挺想去木陵一观往日苦海。
曲停舞终,今日一聚也称得上圆满,没有多留的意思,出了金露坊附近恰是繁荣地带,几人便打算随意散步消食。
离北落步子不由轻快许多,叶玄更确定她不喜西域舞蹈,日后还是多欣赏本地歌舞为好。
“卖糖人了!这位漂亮的姑娘要不要买个糖人?”
路边传来小贩叫喊,离北落先是瞥去一眼刚收回目光又敏锐地看去。
叶玄循着她的视线,“阿离想吃糖人?我去给你买。”
“不用,这个我请客。”
离北落赶在叶玄前挑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狐狸糖人,将钱交于商贩,交易结束时那商贩不经意间捏了下她的手。
叶玄不爱吃糖便把自己那份送于离北落。
“叶玄,唐径?”温和的女声传来。
姬伶伊走近,“真的是你们?”她又看到叶玄身边的离北落,“这位妹妹竟然也在,我们真有缘分。”
离北落回她一个笑容,“好巧。”
“你们认识?”唐径有些摸不着头脑。
姬伶伊:“其实算不得认识,今日在来福客栈时没有位置,便与这位姑娘同坐一桌,闲聊过几句,后来姑娘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询问姓名。”
姬伶伊注意到她手中那两个糖人与唐径拿的一样,再看她挨叶玄这么近三人相比关系匪浅。
她早听说过叶玄家中复杂,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三个孩子各不同姓,据说那个小妹妹和叶玄唐径二人从小玩到大,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姬伶伊问道:“我是姬伶伊,不知这位妹妹姓氏名谁?”
“我叫离北落,叫我北落就好。”
“姓离?”姬伶伊低声疑惑,“那你与叶玄……”
“嗯?”离北落困惑声打断她,不解的问:“你不是叶玄和唐径的朋友吗,怎么只顾着同我说话忘了他们呢?”
姬伶伊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有多冒昧,这不过才见两次面便询问别人家事,这太失礼了,就连叶玄面色也闪过一丝阴沉。
她连连道歉,“抱歉,我今日一见北落妹妹便相见恨晚,一不小心多问几句,失礼了。”
离北落摆手晃了晃糖人,“没关系,我见姬姑娘也很亲切,叶玄还向我提过你说你医术高超。”
“这个糖人送你。”离北落将自己的糖人递过去。
姬伶伊瞧了眼叶玄喜上眉梢,“是吗,多谢!”
叶玄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抬头看了天色,斟酌片刻,“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但天色不早我和阿离还需回家,姬姑娘也早些回去的好。”
叶玄并非有赶人心思,只是眼下情况他不出言,这两个女人怕是真能聊到天黑。
姬伶伊也道言之有理,告辞离去,忽而想起什么转过身对叶玄说道:“对了叶玄,不知你伤势如何了,你在西域伤得那么重大将军叮嘱过我要助你调养好身体,可回南圣也不见你来寻我,可是痊愈了?”
此言一出三人神情各有变化,叶玄担忧看着身边离北落,他对于家中从来报喜不报忧尤其对离北落,受伤什么的从来都是能瞒便瞒。他也是觉得没有大碍才敢出现在阿离面前。
离北落笑容消散,好像生他气了。
唐径与叶玄对了个眼,唐径知道他不想让离北落担忧,二人早已在无形中达成共识。
唐径大笑两声缓解气氛,“叶玄能有什么事,他身子结实着呢!”说着重重拍了拍他的胸膛。
“就是让他现在去找匈奴大战三百回合都不成问题,是吧叶玄?”
叶玄接话,“你说的不错,时候不早了姬大夫告辞。唐径你也早些回去,再会。”
辞别过二人,叶玄拉着僵在原地离北落回家,路上她甩开叶玄的手不让他碰,叶玄几次道歉搭话她也不理。
直到走到李家离北落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她冷脸迈着大步走向东偏院,叶玄在后面追着一口一个阿离地叫。
引得过路家丁频频回顾。
“瞧,二少爷三小姐又吵架了。”
“三小姐看样子好像真生气了,这可不好哄。”
“你们说什么呢?”绫罗叫住说话两人。
一位家丁道:“绫罗姑娘今日没同三小姐一起出去吗?”
从前离北落与绫罗几乎形影不离,可最近这段日子离北落时不时就要自己出门不让自己跟着,小姐这么做自是有她的考量,绫罗不多想。
“没有,怎么了,你们方才是在说小姐吗?”
家丁低声道:“二少爷不知怎的惹了三小姐不快,你是没看到三小姐刚刚那个样子多吓人,就像……”
“就像那天晚上一般。”
绫罗愣了会,“那我得去看看。”
绫罗来至偏院便见叶玄被拒之门外,失落的坐在离北落门前犹如被抛弃的猫狗。
“二少爷?”绫罗小心的问。
叶玄抬头,嗓音无力,“是绫罗啊。”
“你惹小姐不高兴了?”
“……”叶玄不置可否。
绫罗欲开口安慰他转念一想能让离北落这么生气肯定没干好事。
想起方才与家丁的谈话,绫罗呢喃着,“上次惹小姐这么生气的还是王婆。”
“为什么?”叶玄忽然有了精神。
“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绫罗能否详细告知?”
绫罗想了想那时情况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婆来李家干厨娘已有四年,四年前她一人在南圣无亲无故李家见她可怜便收留在家中给她一份差事。
谁知王婆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几次三番偷东西,起初只是些不甚值钱的小东西,后见离北落不曾察觉变本加厉开始偷金偷银,甚至连离北落亲生父母留给她的翡翠玉镯也被王婆偷去变卖。
王婆不敢去当铺,找的都是些黑商贩镯子自然也寻不回。
那几日离北落常常晚归,王婆也没想到她会提前回来正巧被抓住现行。当得知王婆是惯犯时离北落大发雷霆,动静之大甚至惊醒了已经歇息的李青秀和李母。
差不多就是今日这个时候,天色已晚王婆跪在地上痛哭李家不留她就只能回老家,夜间凶险,乞求着离北落能留自己住一晚再赶她走。
李母都被她哭的心软,离北落却执意要赶她走。
王婆见李母稍降辞色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宽恕便开始央求李母,离北落见她耍无赖气得不轻,喘着粗气眼底狠厉说道:
“你今晚不走,明日就别想全手全脚离开了!”
王婆脸色煞白,不止是她,李青秀也被吓了一跳。谁能想到往日家中最为和善热忱的三小姐能说出这般狠毒言辞。
说完,离北落眼看要上前动手拽她,李青秀拦下人后唤来家丁将王婆赶出家门,这才结束这场闹剧。
“原来如此。”叶玄低声自语,神情平淡好似这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险些忘却,离北落本就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小姑娘,不然早死在木陵了,更别提后来在地痞无赖手中救下他。
随着来到南圣,生活安定家事和气,住惯避风港的人会逐渐放下防备,显露出最温热的真心。
“绫罗先走吧,我等阿离气消一点,愿意见我时再好生向她道歉。”
叶玄一人坐于青石阶上,冷月照拂,给他镀上柔和的白纱衬得脸色些许苍白,晚风带来凉意少年依旧固执的候在门外。
最终那扇门打开,屋内烛火通明,离北落背光而立身影模糊让人看不真切,叶玄只隐约看到她泛红的眼角。
她背手掩上门,挨着叶玄也坐在石阶上,眼角那一抹红清晰映入眼中,如一把尖刀刺得叶玄心口生疼。
离北落看他,目光缱绻,声音略带哽咽指责他,“我若不出来你难道要一直在这坐着吗,像个傻子一样。”
叶玄笑着,“这不是等到你了吗,值了。”
叶玄去握她的手,触摸时发觉她手掌异常温热,叶玄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外边待久了手凉,不想把这份寒冷传递给她,叶玄正欲松开却被离北落抓住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