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再度看向宁筠。
死得真巧。宁筠心想,这条线索刚刚有了眉目,就断的一干二净,更令人心梗的是,就算她们查到的线索全都指向主簿,其他人也可以将锅甩向前任主簿。
说到底,一切只是她们的推测。
但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宁筠捏着指尖,问了一句丝毫不相干的问题:“宣献喜欢喝茶吗?”
“挺喜欢的。”仇兰月说,“他家境不错,经常到处买茶杯。你们发现什么了?”
喜欢买茶杯?
未等宁筠说出口,仇远就迫不及待地问:“那他有买过三秋杯吗?”似乎是觉得语气不妥,脱口而出后,又重新问了一句,“就是买拍卖过的杯子。”
空气中有短暂的沉默,无论是一旁无所事事的仇景澄,还是看起来漠不关心的沈枫,都有意无意地,将视线定格在一块小小的通讯设备上。
这将决定了,他们走的方向是否正确。
“很遗憾,我从未听说过。”
憋着一口气的宁筠直接泄了气。
宁筠没看过刑侦文,不知道仅凭个杯子就能找到线索,这对刑侦来说是个什么概念。
可能比较抽象。
似乎是察觉到了众人的沉默,仇兰月适时补充了一句。“我没听过不代表他没买。你们是有线索了吗?”
仇景澄“嗯”了一声,“我们发现华叔他们家里都有三秋杯,听说三秋杯只能三个起卖,剩下那个去哪里了?”
电话那边的仇兰月沉默了一下,片刻后说道:“确实有问题,这件事交给我。”
“对了……”宁筠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一阵“嘟嘟”的忙音打断,她握着电话,沉默着放了下来。
能当上城主的人,执行力都不是一般的快。好在还有个慢半拍的仇远,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问:“上任主簿不是死了吗?”
空气比刚刚还要安静,片刻后,稀稀拉拉地脚步声响起,仇景澄和沈枫十分默契,不约而同地向着门外走去。
仇远:“他死了,杯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人理他,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放在宁筠身上,宁筠沉默了片刻后,也跟着往外走。
仇远:“???”
最后还是好心的宁筠给出了解释。
“三秋杯能有威慑力,代表能威胁他的人一定活着。前任主簿死了,恰巧说明有威胁的不是他。也就是说,宣献依旧有嫌疑。”
宁筠领着仇远走在队伍的末尾,继续说:“而且我在监狱时遇到了宣献,我怀疑他原本可能要做什么,结果遇到仇景澄……”
她忽然想起了室友的话,还有几乎可以堪称怜悯的眼神。
室友要阻止她什么来着?
好像是阻止她被人捞出了监狱。
没头没尾的,宁筠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那天我喝的酒有问题?”
仇远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件事,但还是理所当然地说:“不知道,但是有人喝完类似的酒,没过多久就会有人自称她们家属,然后将她们领走。”
“可我后来看着看着,发现这些‘家属’本来就在酒吧里,他们既然是家属,为什么不相认呢?”
所以后来的仇远,再看到别人喝这种酒时,就会刻意地打翻酒杯,争取不被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的‘家属’捡走。
如果当天的人没有被‘家属’捡走,那会发生什么?
会有人善后。
宁筠怀疑,当时的宣献,就是来‘善后’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来‘善后’的人居然是宣献本人,而不是他的其他下属。
“你是说……他们可能有一定的联系?”仇远还是不懂,“可这些与三秋杯有什么关系?”
“有。”走在前面的仇景澄回头答着,“如果三秋杯是宣献的,说明你的父亲和他们蛇鼠一窝。”
听了这番话的仇远一路上皱着眉头,既不开口说话,也不回答什么问题,到了家也只是蔫哒哒地垂着头,一步一步挪回了房间。
无论怎么分析都和他父亲有关这件事,似乎让他受了不少的打击。
仇景澄的房子是一套别墅,位置偏僻,远离了灯红酒绿的市区。即使如此,晚上也依旧热闹得很。
无数衣衫破烂的人敲打着紧闭的大门,嘴里发出凄惨的哀嚎。
“求求你们收留我吧……”
“我真的不是伪人……”
酒城的孩子们自小就会被教育一件事:如果有人敲门,请一定不要开门。
因为门外敲门的,不一定是人。
确实是这样。宁筠粗略地扫了一眼,这是第三批敲门的人,而这三批没有一个是人。
午夜过了半,伪人们似乎知道自己无法获得人类的同情,晃着残缺的身体,趔趔趄趄寻找下一家。
宁筠被伪人敲得心烦意燥,自己被仇兰月和沈枫两人架在这件事上不说,又得知了自己可能被宣献盯上了,就有些睡不着觉。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忍住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客厅特意留了一盏灯,昏暗的灯光从一楼照到二楼,与月光交织成斑驳的光影,宁筠就站在阴暗交织处,垂眼看着客厅里的人。
不知是仇景澄还是仇远的呼噜声,隔着门听不真切,以至于宁筠的开门声倒显得极重,几乎是打开的一瞬间,沈枫就眺望着,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沈枫也没睡,甚至连衣服都没换,蔚蓝色的制服还算端正,仅有几道褶皱,在宁筠看到时就已经被抚平。
她们应该是敌人,却在这一刻心照不宣地回避。
直到宁筠倒了一杯水,沈枫才问:“怎么不睡?”
她捏着茶壶上的把手,神色夹杂了几分茫然,停顿了一会才说:“睡不着。你为什么不睡?”
沈枫问:“只是有点分不清,世界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这是个很幼稚的问题,要是宁筠来回答的话,或许是伪人多一点。
这又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伪人明明以人类为食,并汲取着人类的记忆、形态,可最终的数量居然比人类多出数倍,这并不符合生态平衡。
宁筠在卖房子老板的地图上看到过,人类的基地及周边区域只有小小一角,剩下大部分被黑雾隐藏,而接近黑雾的地区,上面呈现的星级,最低是四颗星星,更不敢想,那些黑雾笼罩的区域,会有多少伪人。
这大概就是基地为什么要定时派人的原因。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安全的区域也会被伪人悄无声息地侵占。
宁筠抿了一口水,说:“想要活着的人占了多数。”
“你也想活着吗?”宁筠听见沈枫这么说。
“嗯。”
是个人都想要活着,宁筠觉得他问的话有些奇怪。
沈枫无声地笑了一下:“也对。”
静谧蔓延,他的视线似乎落在了宁筠身上,又似乎没落下,更像是在透着宁筠,看着什么人。
就在宁筠以为,他也要讲一些什么掏心窝的故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很凶。
又是一只伪人,力气不小,仅仅敲了一下,震动就顺着地面与房门共鸣,宁筠手中的水就晃了几下。
紧接着,她看到沈枫从制服里掏出枪,打开窗户对着伪人来了一发。
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深夜里,像是拖长了调子的夜鹰。
“有伪人进来了吗?”仇景澄从房间里出来,还顶着个鸡窝脑袋,声音含糊,像是没睡醒一般。
沈枫“嗯”了一声,拖着修长的腿上了楼,宁筠走在后面,什么话都没说。
看到一半,仇景澄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问:“你俩不睡觉,在这干嘛呢?”
宁筠在犹豫怎么回答,至于沈枫,这人直接当了耳旁风,从仇景澄旁边略了过去。
仇景澄不大敢惹这位基地的大佬,只好把脸对准宁筠,凑了过去,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你俩……”
“打伪人。”宁筠将他的脸怼了回去,说。
仇景澄就这样被怼回了房间内,顺带着门也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相比于枪声,他更想知道她们俩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偷偷在客厅见面。
结果门外的俩人一个避而不谈,一个模糊其词。
宁筠转身打开了房门,沈枫的房间就在宁筠的隔壁,她偏头想了想,还是对沈枫问道:“基地的设备不能赔偿吗?”
沈枫捏着把手的指尖一顿,说:“三千万,你有钱吗?”
真要说起来,宁筠只会三个千万的祝福,不过以沈枫的性格,估计能当场掏枪。
为了不必要的冲突,她冷静地说:“当我没说。”
然后转头进了门。
门关的很匆忙,导致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冷静。
独留于门外的沈枫,看了眼隔壁严丝合缝的房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才进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仇景澄别墅里唯一的一个座机电话响了起来。
老式的座机电话上有一种语音功能,会实时播报拨通方的电话号码,宁筠将将醒来,路过座机,不知道是沉寂了八百年,还是因为别的,就像是没播过报似的,铃声震耳欲聋。
放的还是--好运来。
众人就是在这铃声起了床。
“谁的?”
仇景澄:“仇城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