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沈枫不说,宁筠也意识到了不对,但他的话倒是提供了些许思路,反倒是让宁筠开始思考,究竟是哪里的叙事出现了模糊。
首先是老板从哪里找到的仇书章,又是在哪里找到的,他只字未提。
其次是仇书章被害,究竟是被谁害,被害的过程,老板所言模糊不清。
这恰恰是两个很关键的地方。
这人一副游离于局外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有出手帮忙的时刻。
沈枫倒是表情很奇怪,“你早点破案,我早点抓你回基地,不正常吗?”
哦。
宁筠收回视线,心想逃跑计划该提上日程了。
那边的父子情深还在继续,老板像是在安抚仇远,一只手放在仇远的后背,另一只手放在脖颈间,说着什么悄悄话。
而仇远脸色绯红,眼眸闪着泪光,似乎感动到了极致。
但细看下去,宁筠总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比如仇远的脸红到快要发紫,又比如老板的手指几乎泛了白……
宁筠冲到父子俩面前,强行将双方分离开。
“噗通”一声,仇远跪在了地上,伸出手捏着脖子,不停地咳嗽着,脸色由红变成了白。
被吓的。
仇景澄也看出了不对劲,一把将外甥护在了身后,厉声质问:“你疯了?那是你亲儿子!”
哪有人会想掐死自己亲生孩子的?
面对仇景澄的质问,老板显得很冷静。
“我只是在教育他,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宁筠没见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在前世的学校里,有家长的小朋友们,他们的家长似乎并不会这样教育孩子。
见所有人的神态奇怪,老板又补了一句:“难道你们不会这样教育孩子吗?”
教育孩子?
宁筠没孩子,仇景澄不像是有孩子的样子,至于沈枫……
沈枫的脸色更冷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看起来像是有孩子的?”
那就是没有了。
“但据我所知,正常人教育孩子,不会想掐死他。”
老板垂着头,视线有些恍惚,两只手在空中抓着什么,然后又不甘心地放下。
“抱歉啊,我父亲就是这样教我的,所以我……”
还未等老板说完,仇景澄已经不耐烦了。
“所以你这些年是这样养仇远的?”
老板没说话,仇景澄又将视线看向了仇远,后者将头向窗外撇,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半响后说:“他只是有点……”
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连自己都骗不下去了。
看来仇远已经意识到,自己与父亲的日常相处不对劲,且十分不对劲。
老板倒是毫不心虚,说:“我可以回去睡回笼觉了吗?昨夜忙死我了。”
“别急,你还没摆脱嫌疑。”宁筠说。
老板的手停顿了一下,转而扶了下脸上的眼镜。
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耐心倾听着。
宁筠问:“你是在哪里找到的仇书章?”
“在一个我从未走过的小巷里。”
“怎么找到的?”
“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
——
老板在摊子面前等了很久,才意识到十分准时的仇书章,今天似乎迟到了。
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摊子附近是人流量最大的区域,这里一定有人能知道仇书章去了哪里。
他不停地打听着,直到门口的一个大娘若有所思地说着。
“那孩子啊,早上似乎是跟谁走了。”大娘指了一个方向,“朝那边去了,我看那孩子也不像是被迫的,或许是真的有事呢?”
老板与仇书章相识很久,自然知道仇书章的性格,若是她安排好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任何逾越。
除非……除非出意外了。
在想到这个可能,老板惊出了一身冷汗,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自己顺着大娘提出的方向跑了很久,久到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似乎是个荒芜人烟的小巷,前后左右都不见人,连问个路也没办法,老板只得慢慢踱步,看着太阳辨认方向。
可惜盛夏多见雨,不一会天就转了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随着冷风一起钻到人的骨头里。
老板彻底迷路了。
他在周围徘徊了很久,最后甚至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正当他想放弃的时候,一阵微弱的惨叫声混合着雨声,模模糊糊地传入老板的耳朵里。
像是个男性的惨叫声。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又或许不是个好消息,万一仇书章不在那里,他顺着声音找过去,就错过了最佳机会。
老板不敢赌是不是仇书章的可能性,就顺着声音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起来。
直到某一处的小巷里,他看到了怎么也找不到的仇书章。
以往活泼漂亮的脸沾满了泥灰,明明面对着一群人,她却丝毫不怕,顽强地与几个小混混打斗起来,又顺利地撂倒几个人,惹得小混混下手更加凶猛。
说是混混,若是能仔细看下去,其实就能发现,混混们有统一的着装,甚至还有几分身法,实在是不像是混混。
但老板的大脑一片恍惚,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凭借着丰厚的经验打败了混混们,才恍然回了神。
“你没事吧?”老板关切地问。
话音落了半响,也没有人搭话,老板转过头,才发觉仇书章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与绯红交织,似乎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而一旁倒地不起的混混竟然又站起了身,本想晃晃悠悠地朝着仇书章而去,但看到一旁守护的老板,脸上却扬起了奇怪的笑容,转身离去。
混混走了之后,老板扶着仇书章起身,顺着胳膊用身体向后甩,将仇书章被在身上。
还未走几步,仇书章已经睁开了眼睛,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老板的颈间,“你不怕得罪他们吗?”
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得罪谁?”
“他们不是一般的小混混。”仇书章笑了一下,在满是泥泞的脸上,反倒是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我是城主候选人,他们是来阻止我当城主的。”
老板僵住了,他单单知道她姓仇,但从未想过,这人会是大名鼎鼎的仇书章,以至于那只顺着腰窝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托着。
没过多久,他还是将仇书章背了起来,轻哼了一声。
“不怕。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城主,救你说明我做对了。”
这句话让仇书章笑得直不起腰,牵动了伤口,又猛地吸了口气,然后继续笑着。
“谢谢。”仇书章说。
她说出这句话没过多久,呼吸越来越微弱,与之相对的,空气里似乎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发酵。
明明是阴雨连绵的天气,老板的喉咙却像是被砂纸摩擦过,干涩生疼,他奋力地咽了下口水,却总觉得自己应该需要别的东西。
后来的老板才知道,那群混混们手中撒了药,只为了让运动激烈的仇书章吸入,然后败坏她的名声。
好在老板及时赶到,维护了仇书章的名誉。
“后来我们就制造了一个理由,让幕后那些人做空了念想。”老板说,“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神仙故事。”
想来是与神仙故事有许多偏差的,不然仇景澄不会露出十分失望的神情。
仇景澄不死心地问:“那你们脚踢混混,联合侦破幕后黑手,姐姐为爱献身,都是假的?”
没得到老板的回应,他满脸的道心破碎,抬手重重地搓向脸颊,无奈地叹了一声。
“没有别的了吗?”宁筠继续问。
老板:“没有了,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那你能说说事发的当天吗?”
老板一脸的抱歉:“那天我出去……“他欲言又止,换了个词,“……办事,还是别人告诉我出事了,我才回了家,结果第一眼看到了死不瞑目的书章。”
说着说着,他痛苦地抱着头,弯下了腰,干呕了起来。
当天的监控与众多罪证都显示与老板无关,而他悲伤欲绝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会出轨的人。
宁筠分析的两种情况都对不上,老板显然不是凶手。
“我们走吧。”宁筠说。
鉴于老板对待亲儿子的态度,仇景澄不放心将仇远放在酒吧里,临走时,领着仇远出了酒吧的大门。
仇远一出门就欢呼雀跃起来,忘记了老板是怎么掐的他,“我就说吧,我爹不是凶手,我爹妈当初很恩爱的!”
仇景澄翻了个白眼:“都要被他掐死了,还要维护他,你真的是……”
仇远又不甘心地反击。两个人吵吵闹闹,一路上倒也不算沉闷。而宁筠就跟在两人后面,旁边的猎人亦步亦趋,生怕她跑了。
直到酒吧的下一个路口,宁筠的脚步突然一顿。
“要找到当初下药的是谁。”宁筠突然蹦出来一句,成功让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她。
仇景澄:“还怎么找?物证早就没了。”
“不找物证,找谁有能力下手。”
仇景澄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当初找了,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就一直——”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不对,其实大姐出了那件事后,二姐连夜拟了一个名单,上面重点圈着两个人。”
“我一开始以为是要重用的人才,但他们被二姐圈上之后就落寞了。”
“现在想想应该不对。”仇景澄神色若有所思,“但是二姐她说的话我有点听不懂,她说什么‘还不够’,现在想想应该是……证据不够。”
破案了。
“你还记得这两个人叫什么吗?”
“记得。一个是指挥官华武,另一个是长史于环。”
指挥官负责掌管军事,长史负责城市规划。
城市最关键的三个点里,有两个节点在这二人手中,如果他们联合起来,这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
如果是他们对付仇书章,宁筠不太敢想,她当时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危险境界。
“华武和于环辞了职位,现在在家养老。”仇景澄看了宁筠一眼,“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