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爱你，你忍心这样舍弃他？」

「听我的，破了这个封印，你可以诞下他的孩子，还可以再回去找他。」

「跟我搞得两败俱伤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本来可以得到一切的。」

「你不就是想让他摆脱诅咒吗？我有办法，只要把你肚子里的孩子……」

……

柏召唤圣杯，把喋喋不休的魔鬼笼罩起来。

虚无缥缈的蛊惑声音在他耳边清静了。

他走到窗边——陈已将封印范围扩大至能保证他日常起居的范围，柏透过窗子，看到席宸站在庄园门口，接连不断地给他回拨电话。

他手里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柏没有接，片刻后，干脆将手机掰断，手机卡拆出来，丢出去。

许久，他看到席宸从庄园门口隔着遥远的距离望过来，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席宸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与爱人对视……两人就这么静静相互望着。

柏心底无可遏制地泛起一阵又一阵尖锐的酸疼，像被人拧紧、痉挛，血管一顿一顿的抽搐，仿佛被刺穿。

他知道席宸爱他，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席宸进来。

片刻，柏召来侍从，低声吩咐道：“劝陛下回去吧。”

他没有再看席宸，将手里掰断的手机丢进垃圾桶，走出房间。

……

梅林和凯文守在房间外，整个温斯城堡二楼的回廊间布满了各类复杂的仪器，以柏为核心，封印周围设置了一圈机转石，用来探测魔鬼可能的能量波动。

据目前观测到的状况：

柏本身的能量场的确与一个毫无规则的东西纠缠在一起，通过计算机屏幕显示，正常魔法能量波动本该有既定的范围，高频、中频、低频……而那个异常能量除了跟柏混杂在一起，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频率，偶尔延伸出的波动甚至可以在整个屏幕里穿梭。

“但它无法突破照魂的限制……”梅林对着屏幕道，“照魂魔法处于黑魔法频率的最低位，几乎是所有魔法能够达到的频率底线，封印则是依托当前魔法铸造边界，所以魔鬼被照魂圈定能量范围后，就可以被封印收束。”

顿了顿，梅林忍不住感叹道：“封印魔法的原理原来是这样。”

凯文在旁边插了一句：“问题是怎么把柏跟魔鬼分开。”

他看不懂屏幕上呈现的诸多数值，也不大听得明白梅林口中什么“能量波动”、“频率”，但大致理解问题的根源在于不能让魔鬼的能量波动跟柏纠缠在一起。

梅林犹豫了片刻，忽然说道：“这种乱七八糟的波频其实有点像‘混沌魔法石’，你们听说过吗？”

凯文摇摇头。

柏道：“我听说过，是能够承载高阶魔力，但会把三大高阶魔法的魔力杂糅在一起、能量非常混乱的一类石头，他的形状会受到魔力的影响而不断变化，魔法师若把石头破开，里面的魔力会附着在魔法师身上，但由于魔法师们的魔法血脉都只能适应一种高阶魔法，很多时候会造成伤害。”

梅林点头：“对！这种魔法石因为没什么大用，价格相对便宜一些，我买来做过实验，它的波频跟魔鬼很像，也是不受束缚的在三大魔法的频率间跳来跳去……亚伦少校看了当时的状况，说这种魔法石把三种本不相容的魔力杂糅在一起，造就了一个必须依附载体才能存在的‘寄生虫’，若魔法石碎掉，析出的魔力既无法还原成原始能量、也无法单独存在，若不找个其他的东西依附上去，就只能内部相互消耗、直到消失。”

“寄生虫……”柏瞥了眼旁边狰狞变换的魔鬼，“这鬼东西的确只能依附在灵魂之上，他想通过我未出世的孩子，获得一个独立的灵魂和肉身，它……嘶……”

柏忽然倒抽口气——即便屏蔽掉魔鬼的喋喋不休，牵连着他灵魂的魔鬼依旧能随时影响他的状态，每当柏说出它不愿因听到的句子，就会窜起一阵头痛。

但柏还是咬牙说了下去：“它确实无法独立存在，当年被封印在路德皇帝的陵墓，也是霸占了先皇的躯壳和灵魂，但已死之人的灵魂终将散溢，外公的封印又对它不断消磨……本来这家伙该彻底消失掉。”

只是灵魂散溢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魔法师无法控制，也无法捉摸。

“有没有可能，我们找一个灵魂让它俯身上去，再把这个灵魂抽离，让魔鬼无所依凭……它会不会消失得快一点？”凯文提出自己的见解，“就像那个什么‘混沌魔法石’，石头碎掉，没有依凭的魔力会自己消耗。”

“可以试试……”梅林说，“但我们从哪里找能被魔鬼附身的灵魂过来？”

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柏：“东共和国有一种古老的法器，好像叫……招魂幡。”

*

席宸回到克拉卡帕宫。

时间已是深夜，他没有回主楼的卧室，而是走向了王宫偏楼的底层。

那个他幼年时期拥有的小屋子。

席宸把自己反锁在房间，从书桌旁的抽屉里取出不起眼的铁皮盒子，从中拿出剩余的两卷信纸。

他抽出其中一卷，打开，灰尘般的细碎光芒化为火焰，信纸燃烧，烟雾氤氲出幻景。

圣师的模样渐渐从幻景中浮现出来。

“塔利亚·席……国王陛下。”圣师改了口，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困乏，穿着雪白的长衫，长发未束，一副刚刚从睡梦中被唤醒的模样，“怎么这个时间唤我，是发生了什么事……”

话未说完，席宸劈头盖脸问道：“我父亲当年为我换取的那个祝福到底是什么？”

他被柏从温斯庄园赶回来，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怨愤，一肚子不解，席宸想要得到答案——他已经付出过足够的代价，父亲曾用生命为他交换祝福，可为何至今为止他都没有得到一丁点眷顾？

他还是失去一切，一无所有，姨母、父亲、母亲、小柏……甚至小柏怀过的孩子，他想要的一个都留不住，那他父亲当年献祭生命，到底换来了什么？

席宸红着眼，命令般盯着圣师：“告诉我。”

圣师感觉到冒犯，沉默地看了他半晌，眉头微蹙：“我说过，关于你父亲的事，我不会……”

“告诉我！”

“……”

圣师干脆挥手终结了幻景。

席宸不死心，又打开第三卷信纸。

火焰升腾，烟雾幻化……圣师皱紧眉头看他：“陛下……”

“我父亲到底为我交换了什么？”

“我给你这些东西不是让你……”

“少废话！我就是要知道，告诉我！”

“……”圣师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再次终结幻景，但她犹豫了半晌，“您身边发生了什么？”

席宸不会无缘无故发这种疯，这些年来，圣师云游闭关，但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西魔法帝国的动向，从当年席与风找到她，到席宸从她手中要走那三卷信纸……她不涉凡俗，但未必不担忧世间可能的动荡——席宸身份特殊，未来影响的不止是一座帝国，或许会掀起整个世界的浩劫。

这是圣师不愿意看到的。

但席宸没有给她答案，只是重复问道：“我父亲当年为我换取的祝福到底是什么？”

圣师：“我说了，不许问你父亲相关的事。”

席宸：“凭什么！他是我父亲！”

圣师：“你知道占卜魔法中最忌讳的是什么，我把你父亲的祝福告诉你，你会克制不住往那个方向靠近，引谶，明白吗？引谶只能换来最差的结果。”

席宸：“我不在乎！”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差了，他孤身一人，要背负起一整个帝国，还要被诅咒时刻威胁……他世上唯一的亲人，那个常驻修道院的母亲，未来可能会杀了他。

“家族没落，死于至亲之手……”席宸说着，竟忍不住笑出来，“还能如何？塔利亚家族现在就我一个，让那些旁系、贵族、议员们都来跟我争权吧，把我碎尸万段，我还有其他的结局会比这个更好一些吗？”

“……”圣师目光悲戚地看着他，“您还有一整个帝国的子民。”

席宸默然半晌，闭上眼睛：“我没您那么高尚，那些人都跟我没关系。”

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可奈何，何以担负起如此庞然的责任。

塔利亚王室若就此没落，如今唱颂歌的民众也只会跟其他势力一样，像秃鹫一样扑上来，来啃食他的尸体。

到时不知有多少人会欢呼。

他不该成为国王，他生命中大部分时光都在忧虑自己会以何种方式毁灭掉，国王需要给人希望，可他连自己的救命稻草……他连柏都抓不住。

幻景的颜色渐渐淡了，圣师铁了心不肯告诉他想要的答案。

席宸挥手终结了幻景。

……

第二天，上午，上任国王助理秘书艾琳和现任助理秘书路易满王宫寻找席宸。

席宸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上议院最新一轮的席位投票选举眼看就要举行，媒体们都已经架好了机位——这是第一次向媒体直播的贵族席位选举，以往闭目塞听的贵族们要在公众面前展示自己的形象，而席宸是这次选举制度改革的推动者，他必须在场。

路易急疯了，给席宸拨了第十五通电话，直到昨天夜里值守的一个侍卫告诉道：“陛下昨天夜里没回卧室，一个人去了偏楼最底层。”

“偏楼最底层？”路易不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只能把这个消息同步给艾琳。

久居王宫的艾琳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立即赶过去。

她赶到席宸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敲门，没有回应。

“陛下？陛下您在里面吗？”

艾琳叫了半晌，没有回音，她决定用魔法将门破开……但打算动手时，房门“咔哒”一声，席宸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与艾琳对视了一眼。

席宸面色阴郁，Alpha绝佳的体质一夜没睡也没展现出太多不好的状态，但长了许多细小的胡茬，他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阴冷的霜，视线扫过来，冷飕飕的，仿佛给周围降了好几度。

艾琳被对方的眼神吓到，连忙后退，躬身致礼道：“对、对不起，陛下，议院的选举要开始了，所有人都在……等您过去。”

席宸没作搭理，径直越过艾琳走出去。

却在几步路之后，忽然转头吩咐道：“找人把房间清扫一下。”

艾琳微微一愣，下意识朝房间看去：

敞开的屋子内，是一片焦黑的灰烬——席宸召唤黑魔法中的烈焰，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抹去了。

昨晚他就站在这片灰烬中，待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