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宸站在柏房门前，一夜，房间内的柏始终没有再答应见他。

他隔着门，听不到屋子里有任何声音，柏可能睡了，也或许没有……席宸不时冒出想踹门的冲动，又被理智按下去。

噬心誓隐隐作痛，在他每每生出要阻止柏离开的念头时——像鱼线缠绕又绷紧了心脏，千丝万缕的痛从心口蔓延、又回溯回来。

如针刺，如蚁噬……

席宸不声不响调动魔法血脉，压下源源不断的毁誓惩罚。

他强迫自己理智思考：就算此刻把柏从屋子里生拉硬拽出来，又能谈些什么？

柏在气头上……席宸拒不承认柏是想认真地跟他分手，他认定是对方想不开，毕竟柏最近状态差得有目共睹。

连克拉卡帕宫的侍从们都说柏不好相处，小柏口不择言地跟他说一两句伤人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席宸自我安慰，想着等柏气消了，等从亲人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他总有机会，也总能跟柏好好谈谈……

外面的天色逐渐亮起来。

过了一会儿，劳森走过来，手里端着托盘，给席宸送晨起的洗漱用品。

尽管一夜没睡，劳森还是尽职尽责地遵照庄园固有的作息，为席宸奉上热毛巾和漱口茶，并询问道：“陛下要不要去餐厅吃点早餐？”

席宸瞥了眼房门：“柏呢？”

按照日常的规矩，劳森也该叫柏起床，并照料主人的洗漱就餐。

劳森叹了一声：“少爷不想被打扰……从回来之后，他拒绝了一切早午安的服侍，只有摇铃时，我们才能进去。”

席宸默默又看了房门一眼，无奈，跟劳森下了楼。

按照原本的行程，他并没有打算在温斯庄园多待，毕竟是推了手上的公务临时赶过来的，原本计划昨天夜里就要回去……

席宸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柏怎么会跟他提分手？

劳森站在席宸身边，也有些局促……他把国王陛下叫到这里来解决问题，可从目前的状况看，情况似乎比之前更糟了。

劳森有些愧疚地对席宸道：“改日我劝劝少爷，他近来……心情是有些不好。”

席宸食不知味，随便吃了几口，把餐具放下，手机里正传来路易的消息——身在克拉卡帕宫代为管理事务的路易询问他是否回来，要不要取消今天的公务行程。

公务再推下去只会堆得更多……席宸回了句“现在”，拿起桌上的餐巾擦手。

他对劳森道：“不怪柏，我跟他的事你不用插手……小柏的胃病多留意点，想办法劝他看医生，不行的话，把凯文叫过来。”

席宸以前看不得柏对凯文亲近的态度，如今也顾不得什么了。

他再次走上二楼，敲响了柏的房门。

屋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半晌，席宸隔着门道：“小柏，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他感知到了房间里略微起伏的魔法气息。

席宸：“我们……有空再聊聊，可以吗？”

没有任何回应。

席宸沉默了半晌，又说：“我要走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席宸叹了口气，咽下心底的不安和晦涩，许久，加重语气道：“我不会答应跟你分手的，小柏……绝对不会。”

*

柏坐在床沿，听着房门外席宸脚步远去的声音。

他脑袋剧痛，整整一夜，他从各种各样的噩梦中醒来……最后一个梦中，他把席宸推向悬崖，席宸在崖前低声下气地恳求他，柏明知道对方可以反抗，可直到最后，席宸也没做出反抗的动作。

他眼睁睁看着柏将他推向崖谷。

席宸坠崖的那一瞬，柏从梦中惊醒过来。

刚好听到席宸敲门的动静：

“我不会答应跟你分手的，小柏……绝对不会。”

分手？

柏坐起身，冷汗涔涔地想，席宸要跟自己分手？

为什么？

他下了床，想拦住对方，但脑海中猝不及防的剧痛将他按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那个声音质问他。

柏疼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摇摇头，茫然了半晌。

柏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直到听到席宸远去的脚步声，柏反应过来，心想……席宸为什么要跟自己分手？

「他杀了你姐姐啊？」魔鬼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缠绕，压抑着柏不时冒出的反抗意识，「他害死了你外公，害得你成为一个Omega，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恨过他吗？」

恨……

柏恨过席宸，在两人相识不久的时候，因为厌恨自己成为一个Omega，也连带着厌恨对他说这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的人。

可那是……

「那就对了。」魔鬼及时打断他，「他得为此付出代价！你看到他脸上的痛苦了吗？这就叫报复！你有没有感到愉悦，哈哈哈，多么令人兴奋的……」

柏蹙了下眉，心头升起一丝异样。

魔鬼的声音走了调子，连忙调整话题：

「唔，让我们来谈点有用的事情……劳森背着你跟席宸打电话，这种行为你怎么可以放任？」

「这里的人随时都会成为席宸的眼线，你得想点办法。」

柏揉了揉额头，脑海中的疼痛依旧没有缓解，他下意识反问：

我能有什么办法？

「杀了他们。」

柏又蹙了下眉。

「好吧……暂时可以不杀，但你总得做点什么。」

我能做什么？

「……」魔鬼静默了一会儿，「对了，那个约翰，把他叫过来！」

约翰？

「对，那个唯你是从的Alpha！」

「让他把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收了，把那间能与王室联络的通讯室封闭掉！」

「他得巡逻这里，控制所有人的行动！」

「他一定会听你的安排。」

「只要你要求，他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席宸。」

「他是你瞒过席宸得最好筹码……」

*

克拉卡帕宫。

席宸坐在书房，看着手机屏幕上消息被拒收的那个红点。

柏把他拉黑了。

他闭了闭眼睛，无声缓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目光落到桌边摆着的相框上。

照片里是他跟柏：

阳光晴好的王宫花园，柏还怀着孕，肚子有些微微的隆起，靠在木质的躺椅上，席宸在他身边施放了小小的幻术，五颜六色的花朵将两人包围，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柏偏头，蜻蜓般的吻落在席宸的侧脸。

一朵粉嫩的花刚好从亲吻的位置钻出，仿佛生在柏的唇边，沾染了两人曾经该有的幸福。

席宸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

半晌，他关掉了与柏的聊天窗口，改发消息给另一个人。

这人叫约翰，是柏手下带出来的士官，当初温斯庄园拨派人手时，约翰主动接下了这份其他王室亲卫们都不大看好的调遣任务。

值守在空落落的温斯庄园，显然没有在王宫担任亲卫有前途。

但柏很信任这个人。

席宸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他记得当初王宫还陷在叛军包围里时，对方恪尽职守地守在女王寝殿前，还要求自己进行圣杯验身。

所以席宸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并在前几日离开温斯庄园时，特意嘱咐对方随时向自己汇报柏的一切状况。

约翰也的确在他每次询问的时候都会答复。

只是报备的内容平平无奇，柏没有再做出任何异常的举止。

席宸想了想，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柏现在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约翰回：

-回禀陛下，阁下在房间里睡觉。

睡觉？

席宸蹙了下眉，心想，这么确定？

劳森都说，柏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时候，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突然有些怀疑，想多问一句，但此时却收到了另一个人的来电。

是陈。

顿了顿，席宸关闭聊天窗口，先接起陈的电话。

陈在电话那头道：“查到了一些关于魔鬼的信息。”

“说。”

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

“以前的一些信息你大概知道——这家伙由当年的邪恶圣法师约撒召唤出来，为的是寻求在俗世的永生……据《圣典》记载，上帝创世时将世界分为天堂、地狱、人间，天使存在于天堂，魔鬼困守在地狱，人间则是我们这些麻瓜和魔法师存在的地方。”

《圣典》是最久远的魔法时代遗留下来的典籍，据考证，其中虽然掺杂了不少神话传闻，但也有大半记载为事实。

“换个比较现代的说法，魔鬼跟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位面，本不该有交集，可当年约撒硬是搞出了一套咒言和魔法，把其中一只魔鬼从地狱扯了出来……

“具体的操作方法我不清楚，理论上是连通了地狱与人间相连的灵界——人死后灵魂游荡的地方。

“魔鬼需要魂魄，因为它们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只有依托人的灵魂，才能在地狱之外活下来，所以它需要用人的灵魂做交易。

“魔鬼也有着强大的法术，可以视作是另一套体系的魔法，它最擅长的是蛊惑人心——调动人心中的欲念，献祭灵魂，与它做交易。

“约撒当年把灵魂献祭给魔鬼，为的是得到对方永恒的寿命，可被魔鬼侵染的灵魂早已不是他本人，即便在某种意义上‘活着’，约撒也失去了自主意识。

“他只是魔鬼的一具傀儡，如今的魔鬼不止吞噬了约撒，也接二连三蛊惑过不少人，杂糅了各个灵魂，它通过这种方式来壮大实力……

“好在当年的几个圣法师发现了这场祸端，他们打不死魔鬼，但想办法封印了它，并阻止了约撒那句可以召唤魔鬼的咒言传播……这世上除了那几位圣法师外，应该没人知道这咒言是什么。

“但诺曼·里斯之所以了解这句咒言，并能从冬境森林中召唤出被封印已久的魔鬼，是因为……当年封印魔鬼的圣法师中，有一个姓诺曼。”

诺曼家族的魂契中记载了这段历史，出于已不可考的目的，那位出身于诺曼家族的圣法师把这句咒言在家族典籍中保留了下来。

“诺曼家族的魂契非常隐晦地提到了这个线索，我查了好几遍，这些世家们的魂契实在不好破解，老子魔力都快被抽干了……”陈见缝插针向席宸诉了个苦，“好在如今有科技加持……总之我破解了诺曼家族的魂契，查到了这句咒言，非常聱牙，你想不想听一听？”

席宸：“……”

能召唤魔鬼的咒言……万一这魔鬼就在他身边逡巡着呢？

“算了，”席宸道，你别瞎念，这东西不能传出去，你……”

陈“嗐”了一声：“哪那么容易的事情——我查到的时候已经念了出来，这咒言似乎得要强烈的执念才能催动，能力不够的魔法师念都念不顺畅，我记了好几遍，转头就忘，而且无法用笔记载……邪乎得很。”

即便如此，席宸也不想听他在电话里念这玩意儿，催促道：“把诺曼家族的魂契带回来，我看一眼。”

贝尔福德·伯顿的尸体在温斯庄园被发现的时候，诺曼家族的魂契就在他手上，王室的调查人员把这枚不同寻常的戒指撸下来，当做证物，留待后续调查。

但由于世家魂契实在太难破解，直到几天前被陈拿到，调查人员都还没有动过。

也就是说，咒言并没有被传出去。

席宸为此松了口气，听陈又说：“哦，对了呃，还有一件事，关乎伊丽莎白的……是个不太确定的线索，你想不想听一听。”

席宸眉头一紧：“说。”

“温斯庄园出事那天，金彬区也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连环杀人案，从死者的情况判断，凶手大概率是个自然系魔法师，这人在短时间内毫无目的地杀了七八个人，全都是麻瓜……

“因为圣水教会在那段时间到处流窜闹事，警方最初将这件事归在了圣水教会头上，所以卷宗到我手上过了一眼……

“其他倒没什么，但我注意到有几个死者是一家店铺的店员，周围临铺的老板们在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