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去世后的丧期持续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是席宸的登基典礼，时间紧锣密鼓，需要准备的事务繁杂，登基后还有诸多需要出席的场合和处理的政务……各类大小事情填满了这位新任国王的行程。

柏有段时间没跟席宸见过。

他一直住在克拉卡帕宫，大部分时间待在屋子里，偶尔到王宫的花园走走，花园后方有一片湖，是席宸特意为他修筑的，仿照了温斯庄园城堡后面那片湖泊的样式，湖里撒了些鱼苗，可以钓鱼……

但柏从来没有在这里钓过鱼，他只是长时间在湖岸边坐着，望着湖里游动的鱼，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脑海里依旧不时出现魔鬼的声音，柏现在学会了与这些声音拉锯，即便他意识不到，但他开始对这个时时干扰他的声音进行反抗：

「你为什么还不找席宸？为什么还不生个孩子？」

席宸在忙，出席使团访问，我难道要到会晤现场跟他说这些？

「他回来的时候你也没有提过！」

他很累了，我也没有精神。

「你胡说！他每次看到你，信息素都快溢出来了！」

「只要你提出来，他不会拒绝！」

「你们又不是没有滚过床单！」

怀不上我能怎么办？

「你们每次都用避孕措施，怎么可能怀得上？」

他担心我的身体。

「你身体没问题！」

席宸觉得有问题。

「……」

魔鬼恼羞成怒，它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对柏的控制。像当年的路德皇帝那样。

早晚有一天，柏会察觉它的存在。

于是安静片刻后，魔鬼忽然改换了声调：

「你也很想念席宸吧？你难道想在他每次向你寻求安抚的时候拒绝？」

「席宸那么想要一个孩子，他只是不说。」

「他跟你结婚不就是为了一个孩子？」

「只有你能把这个孩子给他……」

……

柏有些烦乱地在脑海中纠缠着。

不久，一名侍从过来，提示柏外面风大，待会儿可能下雨，问他要不要回房休息？

柏皱着眉看那侍从一眼，脸上显出被打扰的嫌恶，看得那侍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忙躬身行了个礼。

不少人都知道安路易斯阁下近来心情不大好，总莫名其妙地迁怒下人。

这个侍从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敢多问，只能茫然站着。

好在柏这会儿没有脾气，只沉默了半晌，问：“陛下今晚会回来吗？”

席宸忙起政务时，一般不会跟柏同住，因为怕打扰柏休息，但今天是使团访问的最后一天，柏估计对方会回来。

果然，侍从点头道：“会回，但可能会很晚，晚上有场宴会，陛下特意嘱咐说，让您先休息。”

柏没说什么。

侍从看着愈发阴沉的天色，怕柏真的被雨淋到，不得不硬着头皮又问一句：“阁下要不先回房坐会儿？”

柏抬了抬眼皮，看了头顶的云层一眼，在侍从战战兢兢的表情中，点头起身。

魔鬼却突兀地在他脑海里蹦出一句：

「没时间了，你不能再等！你必须马上怀一个孩子！」

「再忤逆下去我会惩罚你！」

随即他脑海中传来一阵抽痛。

柏“嘶”了一声，下意识扶住靠椅的扶手，忍不住揉起太阳穴。

侍从见状，连忙上前搀了一把：“阁下？”

“别碰我！”

“可是……”侍从手足无措，“我……我要不要叫医生？”

“滚。”

柏拒绝了对方的关切，冷着脸，待脑海中的钝痛稍稍缓解后，一个人走了回去。

*

席宸入夜后才回来。

虽然时间很晚，但他总是习惯性到柏房间先看看。

守在柏门口的侍从见到席宸，微微颔首：“陛下。”

席宸停住步子，并未直接进去，而是向侍从询问道：“柏今天怎么样？”

侍从抿唇，斟酌了半晌，回答：“还是老样子，阁下一直不太想跟人说话，今天在花园湖边坐了一会儿……他好像有点头疼，我劝了，但阁下不想去看医生。”

“头疼？”席宸想起柏最近总是头疼，“怎么不让劳森去劝劝？”

劳森是温斯公爵留在柏身边的人，柏就算不想对其他人搭理，这个从小看顾他长大的管家，总能说上两句。

不料侍从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陛下您还不知道……劳森先生前几日跟阁下起了冲突，被阁下赶回了温斯庄园。”

“？什么情况？”

席宸感到匪夷，柏心情不好他知道，但也不至于……

侍从摇头：“据说是劳森指责了阁下不该随便对人发脾气，阁下生了很大的气，突然就让劳森先生……呃，离开。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随便对人发脾气？”

侍从点头，犹豫了半晌，想起柏当时对劳森的原话是“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滚！再不济从温斯庄园也滚出去”。

侍从有些忍不住道：“阁下近来的性子变了很多，以前说话都是很和气的，现在……”

顿了顿，侍从看席宸一眼，没敢说下去。

整个王宫都知道席宸对柏的回护，即便柏这段时间在宫里冷言冷语、动不动就责骂下人，也没人敢捅到席宸面前。

席宸沉默半晌，也没多问什么，挥手让侍从退下，独自轻悄悄走进了房间。

房间暗着，柏已经睡了。

他走到柏的床前，在夜色中低头看过去……无需侍从多说，席宸也感觉到了柏的变化，尽管外表依旧是他熟悉的样子，可内里就像换了个人，原本满是澄澈的蓝眼睛，如今总是充满各种鄙夷、愤懑、嫌恶。

席宸半蹲在床头，心想：“是因为我杀了你姐姐，才让你变成这样吗？”

他想起不久前陈给他的汇报：

林恩不接受伊丽莎白死亡的事，歇斯底里地要向王室讨个说法，陈担心他在帝国王位交接的时候闹出乱子，干脆将他软禁了起来……李威尔也暂时被控制。

而从李威尔口中问出的消息：

伊丽莎白在前往温斯庄园之前，没有被发现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也没有人觉得她会想杀死自己的弟弟。

伊丽莎白表面对柏漠不关心，事实上，她非常在意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

她前往温斯庄园的原因，本是内疚于柏被迫顶替了她的婚事。

……

席宸思索片刻，觉得得找个时间亲自跟林恩见一面。

这样想着，本在床上安睡的柏忽然有了动静——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像是感到很不舒服，用手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脑袋。

“小柏？”

席宸起身，抚上柏的额头，试探了一下对方的体温，没有异常。

而柏不自觉抓住他的手，紧紧攥了片刻，忽然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柏在黑暗中识别出席宸的轮廓，以及对方每次来看他都会释放的那种令人安心的冷杉信息素味道。

柏眨了眨眼睛，带着朦胧的、有些难以置信的语调，轻轻叫了一声：“席宸。”

他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怀不上席宸的孩子，于是被无数恶鬼和游魂缠上，游魂们把他困在仿若炼狱的轮回中，一遍又一遍重复他亲人去世、整个温斯庄园化为一片焦土的场景。

柏在场景中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公和父母在惨烈的大火中化为尸骨，转瞬又发现自己被层层血迹染红的阵法困在本该封印魔鬼的路德皇帝陵寝之内，脑海中不时传来如遭雷击般的阵痛。

他醒不过来，直到一缕熟悉的温度覆上他的身体。

柏睁着眼睛看着席宸，有一瞬间，因为意识清醒，他委屈地差点哭出来，眼睛眨了几下，睫毛便沾染了些许雾气。

可片刻的清醒倏忽即逝。

席宸心疼坏了，指尖蹭了蹭柏的眼角：“做噩梦了？”

柏“嗯”了一声，带着少有的哭腔，伸手一把环住席宸的脖子：“留下来陪我。”

席宸怎么可能不答应。

……

短短片刻，柏被对方压在柔软的被褥中，喘息之余，他目光紊乱地从席宸动作中略过，忽然一把抓住对方伸向床头、企图从抽屉里拿避孕.用品的手。

席宸顿了顿，居高临下地垂眸望向他。

柏迎视这样的视线，无端咽了口唾沫，Alpha暗沉幽邃的视线潜藏着某种捕猎似的危险和洞悉，令他不由升起些恐惧，似乎害怕席宸看穿自己，亦或是看穿……

柏：“我……我在上面。”

席宸略眯起眼睛，忽然轻笑一声，纵容自己的小Omega，翻身与柏调换位置。

一阵天旋地转……柏撑手坐在席宸腰上，还没来得及动作，忙又止住席宸伸手探向抽屉的动作：“我……我想要个孩子。”

席宸沉默了片刻：“你……”

“好几个月了。”柏打断对方，“凯文说几个月后就可以，我前段时间做过体检，没问题。”

席宸依旧沉默地看他。

他知道柏身体恢复得还行，但让对方怀孕这件事，席宸有种无法说清的回避念头……明明塔利亚与安路易斯的血脉对他很重要，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让柏现在怀孩子。

仿佛有某种隐约的预感，告诉他这件事在此时是不对的。

席宸有些纠结。

可柏在低声恳求他，甚至前所未有地向他释放Omega的引诱信息素——以往都是席宸用信息素去哄骗柏，柏多少面薄一些，连主动讨要亲近都觉得不好意思。

席宸脑中划过些许疑虑，觉得柏确实变了很多……但Omega的引诱对他近乎致命，他克制不住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

席宸看柏的目光都变得危险起来。

柏最近头发留长了些，发梢垂到脖颈，成了一个弧度有些特别的狼尾，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在垂下来的碎发中忽闪忽闪，带着渴求与暗示，甚至在某一瞬间显得放.荡。

柏从来没有这个样子。

根本是在勾引。

席宸深吸了口气，忽然攀上柏光滑的背脊，顺着脊椎的弧度，一手按住了对方的脖子。

没有Alpha能在这种状况下无动于衷……席宸将柏按在自己胸前，并未改变位置，但成了两人之间的掌控者。

柏被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席宸一路撩拨，感受着对方的反应。

“想要孩子？”他偏头在柏耳边轻轻问了句。

柏“唔”了一声，没能说出话。

席宸将手抚下去，在感到柏几乎控制不住地紧绷与挣扎后，低声道：“那你得多忍一会儿。”

柏发出更加明显的呜咽。

席宸亲了亲对方的耳垂：“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