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到那星纹玉佩,严逐空荡荡的经脉似乎又多了一点聊胜于无的仙力。他一路把玩着玉佩,倒是知晓了它的作用。
“此物乃天成,上面的花纹其实是星辰流转轨迹,可以自行转化周围灵气为己所用,还有增幅阵法的功效。”
“那是否可以……”林煌安静地听严逐讲述,希望他能换得眼前人一线生机。
“并不能,”严逐摇摇头,露出藏在青丝的几缕银发,知道林煌对自己的状况格外关心,不由得有些欣喜,拉起林煌一只手来回揉搓,
“此物虽有天道之力,却无法逆天而行。不过阿煌莫要忧心,天无绝人之路。”
林煌闻言,眸子黯淡下来,没有将手掌抽回。
“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之前错过了覆霞城的拍卖会,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
“那我们……”林煌迫不及待地唤出马车,又被严逐拦下。
“不必,此处离覆霞城已不足百里,不要打草惊蛇。”
“光靠一双脚要走到猴年马月,你可欠着我糕点呢。”林煌脖子向后缩去,将严逐伸来的手掌躲开。
“一块糕点摸一下……不对,一提糕点摸一下。”
“怎地还坐地起价,”严逐一击不成再来一击,二人竟然不依靠法力各自施展精妙身法互相追赶,不知不觉间穿过山林来到真正的人族聚落。
“不对。”严逐率先停下动作,目光锐利,望向天空,眸色不定。
“此处的地脉怎么不见了?”
林煌倒没有在意气机的变化,而是捏着鼻子抱怨道:“这里的人血味好浓,少说也有上百……不对,怎么还有几股不同的尸臭味。”
说时迟,那时快。林煌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忽然从四周房屋钻出,隐入山林之中。
“看来今天不宜远行,早知道就在山里多住一宿了。”
严逐拉起林煌的手,脚趾轻点地面,带着二人一起蹦到屋檐上。
“咔啦——”先前二人所在的位置竟然冒出一滩黑水,正是煞气浓郁到极致而凝成。
“竟然是尸王……而且不只一个。”
“尸王?怪不得这么臭,不如让我用火焰去去味。”林煌只从君侯的讲述中听到过这种妖,与其说是妖,不如说是魔。
人族若带着极深的怨念而离世,又遇阴煞一气,则极有可能会变成“煞尸”。煞尸以吸食活人鲜血维生,脑袋却不怎么灵光,心智与孩童无异。煞尸修炼百年,若有煞气相助,则可继续提升境界,若度过雷劫,就能造就不坏尸身,追回生前记忆,称为“尸王”。
“不对,这群尸王为何往村外逃窜?”
严逐忽然想起方才黑影逃窜的方向,而这黑水似乎并非它们所为,所以这村内定有蹊跷,正欲抬脚,突然被拉住衣袖。
“逐哥,不如我们还是走吧。”
严逐从未听到林煌说出这种话,惊讶之际扭头一看,正好瞧见林煌耳廓泛红,轻轻咬着下唇,似是这个决定让他备受煎熬。
察觉到严逐探究的目光,林煌将视线避开,扯着严逐衣袖的力道又再强一分。
连尸王都去逃命了,前方肯定危机重重,逐哥现在与凡人无异,又怎能轻易涉险呢?
林煌张张嘴,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继续说出一句,
“你现在可是凡人,肯定对付不了那物。”
“阿煌是在担心我?”
严逐倒也不气,反而顺势以拇指按上麒麟角,强行掰正林煌的面向与那对赤瞳对视。
要是换作平日里,林煌肯定就大方承认了,然而越是这种暧昧的气氛,林煌就越是羞赧。尽管脑海已经闪过无数个肯定,他却仍要嘴硬。
“天不怕地不怕的严逐上仙,哪能轮得到我去关心。”
“若是我说,就要阿煌关心呢?”
严逐漆黑如墨的眸子似乎已经将林煌彻底看穿,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攀上小麒麟的下巴,而后在对方的愕然中结束了一个吻。
“我相信阿煌,相信麒麟大王,定能将一个凡人保护好。”
青年温润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林煌被拨撩得难以自控,终于将手中紧攥的衣袖放开,然后与声音的主人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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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恶煞,天地不容,邪定胜正,万物归终。”
头戴紫金冠的老者端坐在村中祭台上掐诀,以邪异的音调吟唱,无尽血气环绕在他周身,随之有规律地起伏着。之后,地下竟然涌出八道漆黑泉水位于祭台八方,并逐渐将其淹没。
待黑水淹过老者胸前小腿时,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头也不回,似是自言自语。
“洞玄说今日会有贵客临门,没想到果真如此。小麒麟,还有这位书生……或者说……严逐上仙,异兽宗大长老危介,恭候多时了。”
“呵,十方炼邪阵,为了炼制邪晶,倒也是舍得下血本,”严逐如一只孤鹤落于祭台边的屋檐,一脸厌恶地看向危介,这下当初追杀林煌的三个妖道终于见全了。
“卫敖教与你的?你们费尽心机将他复活,难道不怕他黑吃黑?早知如此,当时应该直接送你们三人一个魂飞魄散。”
“哈哈,不愧是上古仙人,当真学识渊博,可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现在不探明情况就冲到敌人面前,未免太过鲁莽。”危介仍是一副和善的说教模样,袖袍一挥,地上的黑水竟然凝结成无数细小黑剑,却没有刺向严逐,而是倒灌入天空云海,将其彻底污染为黑色。
严逐仍旧盯着危介,未有动作,只是散去修为波动,充当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前狼假寐,盖以诱敌。此招调虎离山可骗不了老夫。”
危介转身面向严逐,剑指朝天,却向身侧挥去。
一股危机感瞬间攻入林煌心头,他原本只是隐匿在一侧静待时机出手,没想到早被这危介察觉。此刻那天上乌云仿佛已经与他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联,无论他去往何处都会被其中煞气锁定。
“嗖——”林煌一个翻身,闪开一抹锐光,神识一扫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怎么会?”林煌正纳闷攻击从何而来,妖兽本能却又在提醒他危险将至。
“哧——”
黑色光芒擦着林煌左臂掠过,刺痛感却让林煌愈发冷静,趁此间隙,他只看清是一柄细小的黑剑来袭,便再无法察觉其气机。
“如此精妙的煞气操控力,这老头倒是有些本事,注意天上云团变化即可。”
“这老头上当了。逐哥可安心地破解这阵法吧,看看是你快还是我把他烧成灰更快。”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林煌从严逐那里寻到关窍,情绪更加亢奋,直接显出身形将麒麟真炎覆盖周身,冲向那祭台上的危介。
“轰——”
火焰在祭台炸开,换来的是林煌一阵心惊。
在麒麟真炎引爆的前一刻,危介竟然瞬间消失了,或者说,是消散为煞气不见了。
“怎么可能?”林煌瞳孔一缩,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嗤笑,想要回防已是来不及。
“啪——”危介一掌拍出,周围煞气随之炸开,千万道微不可察的煞气细丝直接刺向林煌。
所幸吸收了火精炎髓的麒麟真炎对煞气有极强的克制,那些细丝还未接触到林煌法衣便自行焚毁,不断发出噼啪的声响。
“许久未见,你这灵火倒是长进不少。”
危介紫袍散开,随煞风飘动,带着那紫金冠下的白发也一同变动缭乱。
“好得很,好得很,待我将你炼化,突破到那天仙之上也不无可能。”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命!”林煌操控一道真炎射向危介面门,带着强势地击碎数道护体煞气,逼得他不得不施展身法后撤,又辅以煞气灌注才将其彻底化解。
等稳定身形,危介便不敢再小觑这麒麟真炎,凌空而立于祭台之上,眸光幽冷,衣袂翻飞,皆着阵法引天地间的煞气在他指间流转。他面色已然不见丝毫慌乱,反倒嘴角扬起,露出一抹狰狞笑意,似乎稳操胜券。
“麒麟真炎,果然霸道。”危介轻哼一声,双手结印,体内仙力暴涌而出,直冲天际,周围气温骤降,霜寒瞬间蔓延大地。
“——煞狱极霜,封!”
危介厉喝一声,双掌猛然按下,大地之上顿时涌现出数千道冰蓝色的灵纹,如蛛网般迅速扩张。下一瞬,天地之间霜雪飞舞,森冷寒意仿佛将时间一同冻结,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煞气冰晶,每一片都闪烁着诡异的幽光,散发着无尽的死亡之息,缓缓向林煌席卷而去。
林煌瞳孔微缩,其中的麒麟真炎熊熊燃起,他猛然张口,一道粗壮的火柱自喉间喷涌而出,宛如怒龙出渊,直冲云霄,与那四散而来的冰晶撞在一起。火焰与寒气交错的刹那,天地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爆鸣之声,火光与冰屑四溅,难解难分,映照得整个夜空都变了颜色。
然而,危介的攻势尚未就此停歇。他左手一翻,五指成爪,掌心猛然浮现出一枚血色符文,那符文仿佛活物一般蠕动,而后飞出,融入天际云层之中。片刻之后,天空之上陡然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一股恐怖的黑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宛如妖魔苏醒,带着难以言喻的邪异之感。
“魇境之门,开!”
林煌被这股气息压得心头一震,麒麟血脉本能地感受到一丝不祥。他目光一转,瞥见危介正调转气机将严逐锁定,心中暗道一声不妙。果然,就在下一刻,那黑云之中探出无数道漆黑的锁链,裹挟着森然煞气,径直向严逐激射而去。
“逐哥!”林煌惊喝一声,正欲调用真炎出手相助,却被危介猛然逼近,抬手便是一道漆黑虚影劈下,逼得他不得不回身迎战。
另一边,严逐站在祭台边缘,目光沉静如水,引动星纹玉佩悬浮于掌心之上,缓缓旋转,散发着淡淡的星光。他早已察觉危介的意图,或者说,他本来就知道林煌拖延不了太久,此刻见煞气锁链袭来,眉头微皱,心念微动,玉佩之上绽放出一道璀璨的星光,化作一道屏障,挡住了那些锁链的攻势。
“砰砰砰——”煞气锁链不断抽打护体星光,发出阵阵闷响。
“呵,区区一枚玉佩,也想阻我?”危介冷笑,趁着击退林煌的间隙,对着严逐方向猛地一握,那些漆黑锁链竟仿佛活过来一般,迅速扭曲变形,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狠狠抓向严逐!
严逐心神剧震,体内空荡荡的经脉根本无力支撑如此浩大的灵力对抗,他只能竭力催动星纹玉佩,将天地间的游离灵力引导而来,与那鬼爪抗衡。
星光与煞气交错,八道泉眼的水势也被一同压制,激荡起一片惊涛骇浪,整座祭台都开始颤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林煌眼见此景,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猛然催动全身血脉之力,感受到复生时炼化龙丹时留下的一缕龙气,麒麟真炎暴涨,烈焰席卷四方,直接将危介释放出的寒冰之力吞没。
火焰映照在他赤红的瞳孔之中,带着毁灭一切的怒意,林煌怒喝一声,身形宛若流星般冲向危介!
“给我去死——!”
金红火焰化作龙形,张开巨口直扑危介而去,危介脸色微变,身形暴退,同时双掌连连拍出,试图以煞冰之力抵御这恐怖的攻势。
“轰——!”
冰火交锋,天地震动,整座山谷在这一刻如末日降临,狂风怒号,飞沙走石,灵力激荡四方,强烈的冲击波朝四面八方扩散,直接将地面撕裂出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严逐站在风暴的中心,额间冷汗滑落,他死死握住玉佩,感受着那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体内,却也清楚,这种力量并非无穷无尽,星纹玉佩中蕴含的天道之力终究有限,而他能撑住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时间,风暴席卷天地,火焰灼上长空,寒霜冰封大地,整个祭台犹如陷入破碎的边缘。林煌与危介的交锋已然进入白热化,烈焰与冰霜在空中交错,威势不断攀升,爆发出轰鸣一股接着一股,震耳欲聋,犹如雷霆震怒。
严逐站在风暴之外,眼眸深邃,注视着面前庞大的阵法。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星纹玉佩中蕴藏的天道之力虽然强大,却已所剩无几,若不能在玉佩的力量耗尽之前找到阵眼,这座汲取煞气的大阵将会持续不断地增强危介的力量,而林煌终究会被消耗至极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指尖轻轻触碰玉佩,一缕微弱的星光顺着指尖流淌而出,渗入阵法之中。顷刻间,他的视野发生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