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吃饭。”蕊哥连忙爬起来解释。

手机铃声恰好响起，李暮没见着他人，打电话过来问了。

接完电话的蕊哥此刻也知道自己是走错了，他不断道歉，后退着回到玄关。

他把脚塞进拖鞋，利索地穿好，最后一次带着狐疑和不确定扫了眼墙上的昙花挂画。

真的发现了点玄机。

花瓣是用蝴蝶的鳞片叠加而成，一层层用松油密封，组成了渐变的幽蓝色，先不说挑选出合适的颜色要耗费多少只蝴蝶，光光人工就不是个小数。而费了那么大力气做出来的仅仅只是一副用来装点墙面的画。

他的手指不小心勾到了玄关柜的门板，或者说就是故意放过去的，他在即将退出屋子的间隙用指尖挑开柜门，强烈的好奇心令他不顾一切地想要窥探其中藏匿的秘密，光线在漆黑的金属外壳上划出低调的反光，满墙的热武器冷冷地注视着他。

蕊哥被吓得落荒而逃。

他穿过冰山，穿过巨石，穿过榕树和阴冷的通道，推开生锈的绿色栅栏门，重新回到街道上，才感到回到了正常人的空间。

“你去哪啦？”普普通通的李暮问出普普通通的问题，她穿着浅绿色的针织上衣，套一条做旧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散落在身后，正用奇怪的目光观察蕊哥的失态，和旁边来来往往的路人没什么不同。

太正常了，这才是正常人。

“走……走错了。”蕊哥结结巴巴，他频频四处张望，肆意接收周围的普通街景，试图盖掉刚才的景象，连贪财的李暮都变得顺眼起来，毕竟她只是贪财，并不至于要命。

“怪不得，找你好久都找不到。这边地方确实比较难找，预约点已经过了，我们快过去吧，不过你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李暮的唠叨蕊哥根本不在意，他快速眨着眼，想要尽快刷新刚才的所见所闻。

已经有十个亿了，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尽管这十个亿可能还不够冰山一路走来的运费，或是小屋的装修成本……

私人餐厅就在另一道绿色铁门里面，采用预约制形式，每天只接待固定数量的客人。蕊哥跟着走进去，这次没有狭长的通道了，进门没走几步，再拐个弯就到了地方，是在一户人家家里，户主把自己家的餐厅改造成航海风格，不知从哪弄来一艘小破船横在边上做桌面，成为店内最大的一个亮点。

一直到坐在座位上，蕊哥仍然有一种不真实感，觉得刚才的经历好像一场梦，爱丽丝在花园里睡去，在仙境中游玩一圈回到现实，而他蕊哥蹲在马路牙子上打了个瞌睡，在神秘人士的院子里兜了一圈。

“抱歉来晚了。”李暮对老板表达歉意。

“只有七人，还差一人呢，再稍等会吧。”店老板数了数人头说道。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推开，司渺换了件浅色的开衫外套出现。

她抬眼一瞧，愣了愣，“是你？没礼貌的小偷。”

“呃啊，她好凶。”李暮害怕地躲在蕊哥身后。

蕊哥呆立在原地。

处境如果只有本人感受，那或许还能接受，一旦对比，高的反而衬矮了，美的反而衬普通了，一旦对比就有了不服气，一旦有了不服气，人就想着争一争。

他刚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纵然见了些世面，但仍然想象不到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奢侈、怎样的绚丽、怎样的光怪陆离，纸醉金迷。

蕊哥呆呆地看着司渺，想着自己的十个亿。

两百万个普通人打工一辈子才能攒出来的十亿，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随手花出去的消遣。

沉默了很久的不公在蕊哥心中重新发芽，不公便会委屈，委屈便会愤怒，愤怒便会贪婪，贪婪便会迫使人追逐更高的位置。

他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决策失败带来的嘲笑，人人笑他家抓不住破天富贵，明明离暴富近在咫尺，明明只要多等一年就好了，根深蒂固的乡土情节在时代的洪流中显得可笑而无知，老宅翻来干什么呢，买新房子就好了啊。

第二次返贫，房子倒塌，天降灾难，这次不再有人嘲笑，被动的倒霉总是要比主动的脑抽更能激起同情，经常有亲戚来看望他们，带点水果米油，蕊哥却觉得施舍比嘲笑更可怕，笑的时候还能有嫉妒心掺杂其中，施舍的时候就只剩下可怜，前者是他家没能富起来，还和他们在一个层次，后者是他家跌落泥潭，比他们更穷。要紧的并不是亲戚的态度、感情，而是他自身拥有多少。

第三次返贫，化工厂生意一落千丈，耗尽资金，当时亲戚是怎么样的呢，他们既不嘲笑，也不同情了，他们开始讨好，是的，讨好，饭局来往甚至比之前生意好时更多一些，人人都看到了他的成功，争相在他落魄时刷刷自己的脸，低谷时的雪中送炭比辉煌时的锦上添花更妙，他们都懂，他们在争机会，他们在投机。

因为蕊哥跌落三次，又爬起来三次，没人再敢小看他。

在这样的实力加持下，蕊哥看到了更上层的东西，当然会想着去够一下，反正自己有翻盘的机会，这是他的命，他一路走来，每一次落下又起来，身价都比前一次高出一大截，他当然会坚信自己下一次一定会更厉害，更有钱，他甚至开始盼望再次跌落，只要再熬过一阵，下一次的腾飞便会更高更远。

野心如开闸的江水，满溢于他的心中。

“人来齐了，准备开饭喽，首先是我们的前菜……”店老板忙碌起来，边介绍边操作，一盘盘食物被送到面前。

蕊哥的牙齿机械地咀嚼着，这顿饭他食之无味，满脑子都在想司渺家的浮空餐桌和幽蓝色的昙花挂画。

用餐结束后，他不声不响第一个走了出去，李暮追上来关切询问。

“哥，你没事吧？”

蕊哥甩开李暮，蒙头往回走。

一路上，他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广告，都在宣传一家正规□□业公司，吃饭的人注册会员能领试用金，买东西的人会附送一本广告宣传，路人刷视频都会跳出广告。

之前有这些吗？

他回忆着，好像有，只是当时自己自认为豁达，完全没有在意，而现在，念头一旦起来了，就无时无刻不关注着这些快速渠道。

被甩开的李暮放下双手，无措的表情瞬间消失，她带着充满自信的从容不迫，不远不近地吊在蕊哥身后，背手散步。

熟悉的题海战术，她用起来得心应手。

蕊哥一定会看到，一定会产生好奇。

因为他的容错率比别人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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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今天去爬山吗？”又是一天中午，李暮发来消息。

蕊哥叼着电子烟，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够到手机，一看内容，立刻嫌弃起来，“爬山？没有消停点的运动吗？”

“今晚有流星哦，夜爬到顶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多等几个小时还能顺便看日出。”

“还夜爬？大晚上在野地里浪费时间？费这大劲，有这功夫我都做两个梦了。”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顺手点了个外卖，继续睡回笼觉。

刚躺下没两分钟，电话声又响起。

蕊哥不耐烦地接起。

“恭喜您被选中了！梅花庄园邀请您前往会场，赠送一万红包。”

“诈骗滚呐！”他烦躁地嚎了一嘴，把手机远远扔到沙发上。

但是最近他一直在听到别人讨论。“你看到广告了吗，你运气这么好，怎么不去试试呢？”“反正你这么有钱，输了一点也没什么的，迟早会再赚回来。”“有人用两块钱滚到了两百万，天啊！”“而且是正规公司，不会有危险的啦。”

诸如此类的话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落到他耳中，太多的人云亦云就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仿佛命运的指引，叫他一定要去一趟。

蕊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暴躁地坐了起来。在手边摸索了一阵，啧了声，去沙发上捡起手机，叫车。

他倒要去看看究竟怎么个事。

来到会场，是与豪华饭店不同的另一种的金碧辉煌，简单来说是有点土气的豪横，满眼都是元素的堆砌，只在乎昂贵，并不在意搭配的和谐。

蕊哥走在大厅参观，淡定的神情与激烈的众人格格不入，形形色色的人围着牌桌下注，有的目露迷茫根本没搞懂规则，有的眼眶通红不断祈祷自己能赢。

不过大手笔的人毕竟不多，更多的还是一百两百的怡情小注，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有太大损失，要是碰巧赢了，还能获得额外的欣喜。

他在旁边看了会，投了一手。

赢了，毫无疑问的，轻轻松松的五倍返利，用一百块换来的五百块，蕊哥拿着钱，跟旁边的陌生人炫耀两下缓解激动，但陌生人用忮忌的目光看过来，并不愿意回应他的心情。

好运无人分享，蕊哥被很会捧人的李暮惯得太厉害，有些不习惯，他下意识左右搜寻能接情绪的人，忽然就看到李暮。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再愚蠢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心中生出一股被戏耍的无名火，开始无端怀疑起来。

李暮恰好也发现了他，热情迎上去。

“你怎么在这？”蕊哥语气生硬。

“有人打电话说我中奖了！”李暮一脸欣喜，分辨不出是演的还是真犯蠢。

蕊哥依旧狐疑地打量，忽然想起来她还有夜班要直播打游戏，可是她刚刚邀请他爬山，还是夜爬。

“你不上班？”

“今天刚好放假，又是流星雨，还中奖了，简直天降好运。”李暮还沉浸在意外之财的喜悦之中。

“你不会是故意跟过来的吧？”

“我都不知道你要来，早说，我们拼个车，还能省一半路费呢！”李暮答。

蕊哥反复观察，最终决定不再追究，李暮看起来完全没有跟来的理由，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故意跟来的又能怎样，最多就是怂恿自己帮她赚点钱，还能怎么样，总不至于这片场地是她开的吧，笑死。

只要不碰大的，总不至于硬按着他的手去赌。

他定下心来，展示自己不久前的五百块成果。

在李暮的声声恭维中，蕊哥的幸运终于有了倾诉的地方，他很满意，确实需要一个狗腿子捧自己才好，这才是大佬的样子，自己应该习惯身边的莺莺燕燕，哪个大佬身边没有，至于代价，画画饼就好了，要什么代价，不经意碰一碰，下手摸一摸，甚至说几句假话更进一步，全是福利。

至于漏出去的几顿饭几个首饰，那能叫成本吗，那叫打窝。

亏不了一点。

蕊哥自我说服，更安心地带着李暮在里面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