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浴室,将灰尘、油脂、剥落的外壳、强撑的镇定,统统冲刷,整个人变得焕然一新,她在镜子前吹着头发,指尖滑动过程中,意外翻出一撮白发,之前还没有的。
李暮停了下来,盯着镜子中映照出的白发,产生了拔掉它们的想法,细看下,眼角好像有了些皱纹,七天,只是七天而已,自己竟然老了好几岁,或者本来就这样,只是自己没时间好好看过。
本以为自己会恐慌,但真发觉了,却好像比想象的要平静。
确实不能再熬夜了,李暮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要早睡早起,再去开点调理胃病的药,爱护身体。
她重新打开吹风机,若无其事地吹干头发。
衰老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是一个老板,而老板最不需要的就是年轻,这下不再会有人因为她年纪小资格浅而轻看她了,三十而立,她已经在社会上立起来了,根基稳固,运营平稳,立得比99.9%的人都扎实,牢固。
修整一天,去医院复查了下肩膀的伤,李暮再次好整以暇地出现在公司,至于消失多天的理由,当然是度假,她给员工们都带了当地特产礼物,大家的注意力便都转移出去,不再对完全失联的状态感到迷惑,只当是老板的任性。
上午刚回,下午狄绮漫就得知风声,从劳心市赶来,她背着书包,从容地敲开门,从容地进来,从容地关门,然后一言不发就单膝下跪,反手从书包里抽出一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荆条。
她沉默不语,前来负荆请罪。
尽管李暮自我感觉良好,状态恢复正轨,但再次看到狄绮漫还是有点发憷。
但不能表现出来,她调整神态,让自己看起来淡定自若,沉声称赞道:
“绮漫,你做得很好!”
狄绮漫顿了顿,似是不知如何反应,依旧举着荆条低头不语。
“好了,收起形式吧,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李暮拉起她,在沙发上并排而坐,牵起她的手,轻抚过因攥紧枝条而刮破的表皮:“你还怪可爱的。”
狄绮漫收回手,略微欠身:“我按您说的做了,现在,我是否有资格请您帮忙。”她停了下,想起当时的话,改口又说:“不知道您是否服我了,还愿不愿意再住几天?”
不了不了,再也不想去了,李暮在心里疯狂摇头。
“你做得很好,学得很快。”李暮说道:“你要学虚伪,你要学算计,你要学狡诈,要学一切可以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的东西,而不是无防备的给予、清澈的愚蠢、不区分人的坦诚。”
狄绮漫神色落寞,握住双手,“我讨厌上班,我是学法的,学校教我公平和正义,社会上却毫无道理。”
“要的。”李暮柔声说:“公平正义是要的。我一直很羡慕你们法律人,是正义的维护者,是弱者的希望。”
“这只是一份职业,没你说得那么好。”狄绮漫摇摇头。
“但你是。”
真诚坚定的话语让狄绮漫神色微动,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张开嘴。
见此,李暮继续劝导:“你是个好苗子,应该长成一棵大树,而不是盆景,你的底色温润善良,又有足够的才能,所缺的只是一个引路人。可惜我带柳易的时候,自己也只是个愣头青,要是现在让我遇到,她一定能走得更远。”
招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狄绮漫完全领悟到了,但似乎还有自己的顾虑,“可我没有把柄给你。”
“对付你不需要把柄,何况我们不是对手,我们是合作者,是同盟。联系你我的又不是友谊,而是最坚固的利益,我帮你翻姐姐的案子,你帮我出谋划策。”
狄绮漫依旧有些犹豫,她与李暮对视片刻,下定决心,把想法全盘托出:“我潜伏在少爷身边,伺机寻找证据,本来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接近你。”
李暮用眼神鼓励她继续。
“但在观察下,不过都是一丘之貉,没区别,但我实在没办法,姐姐一蹶不振,我必须做点什么,与其某天因触动规则被莫名抹除,不如主动出击为家人做点什么,留点东西在世上。”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李暮笑了,确实不错,狄绮漫性格很稳,擅长逻辑,而且听话,比祝清叙更合适。
“绮漫,你要记住,在职场女人是不会有伯乐和岳父的,那些说要提拔你、历练你、介绍资源给你的,本质都是想睡你。女人只有价值交换这条路可走。”
狄绮漫轻声细语回应:“我认为不尽然,您就是我的伯乐。”
浅显的讨好,但架不住有用,李暮露出浅笑,嘴角微微上扬,有些得意,有些欣慰。
“李总,您与我之间,永远不会产生怀疑。”
“哦?”
“因为真言卡需要礼尚往来,与使用对象对话时,双方都必须说真话。”
她表情诚恳,看来是完全认同了两人之间的合作。
李暮道谢:“感谢你对我坦言。”
“这是合作应该做的。毕竟您今天也没有对我说一句假话。”
说到这,李暮的脑子又活络起来,她搓搓手掌,尝试着说:“明天的股市会涨。明天的股市会跌。没用啊,两句话都能说出来,真言卡不能预测未来吗?”
狄绮漫有些无语:“您未免把它想得太厉害了,这么明显的bug怎么可能让我们用。”
“也是。用道具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代价。”
“代价都是与效果对应的。”
的确,凡事皆有代价。重置分配卡不光重置代理人的,连玩家自己的也会重置,不过强命令卡和请假卡这些威力小的,似乎没有。
不知道柳易的复活卡有没有代价。
还有右景丰的读心卡……
啊,她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已经十天了,距离右少爷的赌约限期,还有二十天。
会议就地紧急召开,贞柳易紧赶慢赶从程氏的分公司过来,三人商讨对策。
柳易负责武,绮漫负责文,自己亲自下场,分工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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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哥在一家老店里吃粥底火锅,店面比较陈旧,但胜在味道好,每天都满客,街上车水马龙,他全然不关心,只盯着锅里翻滚的白粥。
今天是他全国巡吃的第不知道多少天,自从厂房拆迁的十多个亿到手,就再也没上过班,每天到处吃吃喝喝,短短三个月,长胖了四十斤,从一个苗条小伙,长成了一个结实的胖子。
此刻他的面前已经堆了一片海鲜的壳,正在往锅里下牛肉,新鲜的肉片一烫就熟,接着撒一把生菜进去,搅拌两下,一锅鲜美的粥就成了。
他埋头苦吃,额头上很快起了一层薄汗。
这顿饭吃得很痛快,蕊哥付了账,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往外走,他穿着一条白色背心,长到膝盖的短裤,裤兜里塞着他的房卡、车钥匙、电子烟,一走起来自带叮叮当当的杂音,他踢踏着一双拖鞋,慢悠悠晃在路边,无所事事,到处凑凑热闹,尽情享受暴富的人生。
蕊哥出生时,算命先生说,他的人生要经历数次大起大落。
小学时查出不治之症,家人几乎要哭干眼泪,结果是医院误诊,赔了一笔钱,蕊哥的父母用这笔钱买了两套商品房,当时房价便宜,买的人也不多,谁也想不到仅仅几年就涨到这样,一天一个价地飞速升值,蕊哥父母见状大喜,在房价平稳后卖了商品房,回郊区翻建老屋。
结果没过两年,房价再次大幅上升,是卖掉时候的几倍,一家人懊恼不已,痛失千万。
花了很久接受现实后,蕊哥家翻新的老屋又被拍戏的看中,愿意花大价钱买,一家人高高兴兴卖了房子,搬进高层,结果地基不牢,房子塌陷了,一家人无家可归,直接返贫。
一边维权一边租房的日子又过了两三年,蕊哥工作了,开始热衷于买彩票,在平静的一天,他开出一注千万大奖,一家人死而复生,又买了两套房子,成为劳心市的城里人。
老人离世后,一套房空出来,蕊哥打工打烦了,突发奇想要去创业,做买卖钢材的生意,便卖房买地,兴冲冲开干。生意意外不错,钢材越堆越多,仓库不断扩建,成了业内的一个小老板,远近都有知道他的人。
一看自己有做生意的才能,蕊哥飘了,听说化工更赚钱,又麻利改行,厂子建起来了,条线开工了,忙里忙外做了一年,年底一盘账,钱造完了,利润一分没挣。
每天一睁眼就要亏几万块,蕊哥在高压下把化工厂又撑了半年,最终撑不住,打算把地皮卖了,再买两套房当包租公,不折腾了。只是短短两三年,市中心的房子就上升到了一个离谱的价格,当初一套房换来的一块地依旧只能换回一套,等于几年白干。
正当蕊哥打算恢复平淡生活时,他的厂房所在地突然被划进了开发区,身价一路飞窜,有人找到他,愿意给十个亿拆迁补偿。
十个亿。蕊哥脑袋嗡嗡,问了几遍才确定,60多亩地,十个亿。
简直是天降横财。
砸得人飘飘然。
后来这块地的其中一半被大冤种程氏集团拍下,也花了十个。
蕊哥凑到干货店前,瓜子在促销,围了几个老人在扒拉,他瞅准机会,在老人下手后也伸手抓了一撮,捻起一粒,送到门牙上一嗑,舌头一卷,瓜子仁落到口中,扭头随口把皮一吐。
他砸巴砸巴味道,是原味的,没劲。随手把掌心的瓜子撒回去,拍了拍手,又继续溜达。
人一旦有钱了,就有了底气,所以尽管他穿得很随意,举止中仍然自信十足,当然,其实周围人都这么穿,他很轻松地混入其中,不管是气质还是衣着,都融入地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