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过来有些冒险，路上没被发现吧？”李暮问。

贞柳易在被子上扑腾。

“嗐，总不能让我睡大街上，这离市区可远嘞，到住处不知道多晚了。”

“嗐，领导又出来了，又得去给他打杂，真讨厌。”

“嗐，好日子到头了。”

她唉声叹气，美好生活来了又走，令人相当难过。

看她也辛苦一天，李暮便随她去了，“好吧，在这对付一晚吧，明天我们找借口先溜。”

贞柳易伸长的手臂碰到枕头，突发恶疾，翻身抱起枕头，欠欠地模仿：“你~讨~厌~！”

“混蛋！”李暮的脸皮崩不住了，“我哪有拖沓成这样！很自然的好吗，和平时一样，根本没有破绽！”

两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柳易忽然又挣扎着爬起来，掏出检查摄像头的仪器，对着房间各处扫了一圈。“嗐，担惊受怕惯了，到处都是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混蛋。”

“怎么样？”李暮看着她专注的神情，询问结果。

“没问题。”柳易收起仪器，放心了，还不忘吐槽：“还是你领导好哇。”

“好不到哪去。”李暮嫌弃地摆手：“光让拉磨，草料都不给吃，资本家都一个嘴脸。”

“说得你自己当老板很好一样！”

“要挣钱的嘛。”

“你看你看！”柳易龇牙咧嘴模仿：“资本家都一个嘴脸~！”

李暮不服，反问她：“我送你的公司经营地怎么样了，这可是现实版模拟经营，姐够意思吧？”

“哦，想起来了，好久没联系他们了。”贞柳易激动地一拍手心，“他们不是不服我吗，我先采用了一家亲方法，和他们称兄道弟，结果变着法薅羊毛，迟到早退，那能忍？司渺姐就教我二桃杀三士之法，您猜怎么着？效果拔群儿！如今效率蹭蹭直上，收入翻翻儿！”

李暮直翻白眼，手舞足蹈模仿柳易的模仿。

“资本家都一个嘴儿~脸儿~！”

两人笑翻在床上，笑着笑着又哭了。

第二天天刚亮，李暮和贞柳易就爬起来，避开程少爷和早高峰，早早回公司。路上还在争论少爷的话有几分真心。

贞柳易觉得多少还是有点的，毕竟李暮这么有魅力的坏女人他不可能不喜欢，李暮本人却笃定里面没有一丝真诚。

她信誓旦旦：“比如昨天他说的话，我要是信他一个字，明天就被送上餐桌分了，一个字都不能信！”

贞柳易反问：“那他说的朋友啦、伙伴啦、盟友啦、清纯老男孩啦，也都是假的？”

“当然也是假的啦，他好歹是个总裁诶，又人模狗样，三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伴？他说的没有，只不过是没睡到真爱罢了，前面那些都不算。”

贞柳易听后龇牙咧嘴：“千人斩？他有这哄人的嘴皮子？”

“那倒也不至于，他看起来确实很忙。”

远远就看见楼下围着好些人，李暮收起话题，随口问了句：

“怎么了这是？”

听了一路八卦的司机接茬道：“您抬头瞧瞧。”

李暮抬头，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真正意义上的“发粪涂墙”！玻璃外墙面被投放了一大片的“弹包”，和小时候玩的湿泥巴团砸墙效果差不多。

“额啊啊！”李暮和贞柳易同时尖叫。

“你们也是这楼里上班的？”司机友善提醒道：“小心些吧，最近别随便和陌生人讲话，程氏集团惹到地头蛇咯，咱普通人别跟着瞎折腾，能低头就低头。”

可李暮不是普通打工人啊！

她是高级一点的打工人！

要给公司玩命的！

李暮硬着头皮进了前台大厅，果然看见一帮人散在里面，东两个西三个地分开坐着，穿着农民工的衣服，上面都是泥点和白漆，脚底沾着厚厚的没干透的泥巴，在大厅里踩满了脚印。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这群人哪里像是干活的样子，衣服都不合身，群演来的吧！厚底泥鞋也明显是故意拌了水沾上的，一大早都没开工，晾了一夜的泥哪能烂成这样！能做出往玻璃上砸大粪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为首的人在喊：“程秉钧你个孙子给爷出来！还钱！”

啧，李暮撇嘴。

就说少爷这么殷切，合着是默默惹了一个烂摊子等着她擦屁股呢！李暮觉得自己像个干巴巴的鬼魂，躯体的重量快吊不住自己了，多来几个打击就能飞到天上去。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李暮下意识挺直腰板，和为首的人对上了眼。

什么事再说，气势不能掉。

她迈着镇定的步伐上前，“我是程少爷的副手，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对方来势汹汹，“哟，当起缩头乌龟来了，让女人出来顶事，要脸不要，敢欠钱，不敢认吗？”

“您是？”

他自信地指着自己：“右氏建筑集团二少，右景丰！”

你的名字好建筑啊。

“你说啥？”景丰少爷反问。

“没什么。”李暮正色道：“可以移步会客室详谈吗？”

“少整这套！”景丰少爷大开大合一摆手，“没什么好谈的，今天就是来讨钱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拖欠，好歹是劳心市有头有脸的集团，竟然也做出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来，还要脸不要！”

他从后腰抽出一卷文件，在手中甩得哗啦作响。

李暮接过一看，瞳孔地震，她有预料金额很高，不然也不会兴师动众杀来集团总部，但没想到这么高，整整十个亿！还只是进度款！

额啊啊啊！现在昏倒还来得及吗？

一个个缩头乌龟，右景丰唯独这句话没骂错，程秉钧、孔庆，他们平时耀武扬威争来争去，真遇到事了还得她李暮来撑。

垃圾。

景丰少爷在一边自顾自地大吵大闹：“天杀的程氏集团，拖欠兄弟们的工资，他们连年都没过，我那么多弟兄要吃饭，你一欠就欠了十个亿，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的讨钱方式好淳朴啊。

“你说啥？”右景丰再次反问。

“没什么。”李暮连连摆手。

不对！她明明没说出口！难道！

她再次认真审视右景丰。

你的衣着好土啊。

景丰少爷露出很屑的表情，“土？你个土鳖！”

“什么？！”李暮的嗓子直接破音，地摊买件20块的短袖都要首选收腰的她根本无法忍受这等污蔑，毫不客气地回怼：“你个上下一溜直的NPC穿搭人也好意思说别人土？”

反驳是下意识的，但的确也确定了下来，右景丰可以知道她的心中所想。

虽然下意识骂了回去，但扛不住后背冷汗涔涔。

她当然不至于失误到把心里话说出口，而是被听到了。

右景丰，也是一名玩家。

而且，有着类似读心的道具卡。

麻烦了。

她背过身紧急联系莱天：“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莱天小声说了什么，要不是有些细若蚊吟的声带振动声，都要让人以为是故意把手机放进微波炉里不想接呢。

李暮根本没耐心分辨，急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听不见。”

“没钱了。”莱天说完，快速挂断。

完了，完了完了。李暮汗流浃背，出大事了。

右景丰不耐烦地在一边抖脚，“电话打完了？钱什么时候能凑齐？我们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张嘴巴等着吃饭呢，兄弟们连年都没过，你好意思吗，你让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吃苦受累？一年白干的滋味你懂不懂？真就拿人不当人？自己吃香喝辣让别人吃糠咽菜吞眼泪？”

李暮本人一年白干的情况也遇到不止一次两次了，深有体会，何况民工工资现在是顶要紧的事，一个弄不好可是要面临严厉问责的，尤其是程氏这种根基不牢固的公司。

不管于公还是于私，这笔钱都非还不可，根本躲不掉。

怪不得程秉钧突然来拉关系，他也知道躲不掉啊。

“我们这就去商量。麻烦还请多等两天。”李暮语气和缓下来。

“这不对吧，每次都说商量商量，再说再说，一拖再拖，总要有个说法吧，今天要么还钱，要么都别上班了！”掷地有声的话一出口，群演民工们一溜都顺势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瞪过来。

右景丰的人堵着电梯口，来上班的员工越来越多，挤在大厅，根本不让上楼。

李暮强装镇定：“公司的资金有些问题，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

“但请你放心，欠的钱一定会补齐，造成的相应利息也一并计取。”

右景丰在耳后圈起手掌，像个耳背的老大爷。“你说什么？就这？这些都听烦了，除了客套话没点实在的吗？”

李暮竖起手掌。

“稍等。”

她扭头就走。莱天家就在附近，李暮赶过去的时候，莱天又在收拾东西。

“又想跑？”李暮上去拧起他的耳朵。“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你们背着我干了什么？”

莱天连连求饶：“也不能说背着你，只是那时候还没你呢。”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啊，是吧？”李暮气得要命，“想要我解决难题，就如实把一切告诉我。”

知道今天是躲不开了，莱天老老实实把情况说了出来。

大概两年前，大少爷不知道犯了什么道，或许是和二少爷争得太厉害，或许是被人坑了，被设计买了一块工业用地，用来开发房地产，想把公司搬到新地方，老地方用来做商圈，接手的就是景丰，当时各方面推进得都很顺利，一年后地基都打好了，突然又出现一个严重的致命问题（略，别说），官司一开始都没律所敢接，接后又被对方想方设法拖下来，但右氏集团可不管这些，他们的工程款也被拖了两年，讨债来了好几次。

右氏建筑集团，李暮觉得名字很熟悉，仔细回忆，心里凉了半截。

是丽娜新换的小区的开发商。

程氏没钱付给右氏，右氏只能停工，导致丽娜的房子烂尾，家境一落千丈。

“李暮？”莱天提醒。

李暮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她压制住心中的难受，沉声反问：“有人亏了，就有人赚了，那块地的卖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