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破心思的老祝停下手上的动作，默不作声，却也没退开。

李暮又问：“什么时候？”

“庄园的布局。你和我都是做游戏的，你的设计思路没人比我更懂，之前只是70%的猜测，开垦土地时百分百确定，主系统果然在你这。”

李暮眼神游移，很快蓄满泪水，“当年你为什么背着我和菲宁在一起？”

“那次是家里有事，我和你解释过的，爷爷重病，死前就想看到孙子结婚，恰好菲宁跟过来，我们就商量假扮情侣，先让老爷子安心。”

“所以你就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了是吗？”

老祝移开眼神，略有愧疚，“是她过来找我的。”

李暮声音颤抖，旧事重提，老祝依旧没有丝毫觉得做错。

“可以，挺会的，趁虚而入，趁你伤心，趁我不在，为所欲为啊，大小姐的钱用着舒坦吗？”

老祝打断她：“当年我确实是真心爱你的，那是她的设计，我不是故意的。”

李暮娓娓诉说：“是，真心爱我，也真心爱菲宁，你那是爱我吗，你只是爱我的价值，我有能力，有想法，是最合适的合伙人，但是呢，你又想要吃软饭，又去找菲宁。嘴上说为了钱妥协，心里却又爱上了钱。”

老祝辩解：“创业需要钱，我们都没那么多钱，只靠自己是做不过去的，她父亲还能给我们助力。”

李暮开始控诉：“那你至少和我说明情况，至少还可以两不相干，而不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消失不见，而不是一声不吭两边欺瞒，你知不知道，你一下子伤了两个人的心？”

这些话说得祝清叙哑口无言，伪装的温柔完全消失殆尽，他彻底不耐烦：“的确，但我需要钱，钱比我的命还重要。”

他一句接一句，不给李暮打断的机会，“你从来不做没用的事情，就算是现在，也是抱着说服我的目的在示弱，没错吧？”

“你会忍不住为庄园添加无意义的装饰，却又因为我的影响只做有用的主体布局，因为我们的精力和资金都需要精打细算。”

“你从来没有摆脱过我的影响！”

对方都说到这份上，李暮也没有假装的必要，她收起虚伪的眼泪，做最后通牒：“你和我想要的是一个东西，是一分没有，还是分到一半，你心里有数。”

“李暮！你也只能信任我，是另外说服一个人容易，还是我更可信更可靠？”

沉默如深海，浓稠地可以淹死人。

根据接触过的案例来看，第一代理人意义非凡，系统带给他们强运，同时也增幅他们的霉运。李暮既害怕是老祝，又庆幸是老祝。她可以相信他的人品，却不能相信他的感情。

“祝清叙，我只会庆幸。”李暮眼泪早已干涸，“是我拿到了主系统，而不是你。”

“如果是你，只会比我更绝。”

“我同意合作，我会竭尽我之所能，也希望你竭尽你的潜力。”

“我的房子现在大概能值两百万，反正贷款也还不完，卖掉还剩八十万；系统账户有七十九万，虽然有些后悔花太多，但是不花钱我们会错过关键信息。不知情等死和清醒等死，明显还是前者更仁慈一点。”

“另外，房贷还完我还可以贷出来一百万，拉投资两百，杂七杂八的存款有五十，亲戚借款也能有个两三十，如果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老祝细算下越来越心惊，“你疯了，你怎么还？”

李暮叹气：“反正不成功我就会消失，那些贷款和我没关系。”

祝清叙严谨地指正：“那你没考虑过我吗，万一那些贷款是我继承……”

“哈，你果然自私，这时候依旧想的是自己，但是不用担心，好歹相识一场，我给你留了后路，如果真的失败，我会找一个替罪羊把你们送过去，债务会由下一个玩家继承。系统对代理人的定位是一种财产，对于被系统直接抹除的玩家，相当于财产失去了主人，一般会充公或者放生，所以我失败了，你失忆回到起点的可能性更大。”

老祝默不作声，显然不喜欢系统对他的定位。

李暮笑着安慰他：“这是个教人做人的系统。你要相信系统的坑深不可测，也要相信系统的饵料足够迷人！”

“……好吧，我同意。”祝清叙目光幽深，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那麻烦把人手都叫回来，越快越好，我的时间不多了。”李暮催促道。

“对了，最近出门当心车祸，当心头上和脚下。”突如其来的提醒让老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想。

目前为止李暮所能筹集的资金共有五百万，她和老祝即将把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扔进生产机器的转轮，机器是他们最熟悉最了解的游戏项目，燃料是他们的孤注一掷的赌.博，成功了会吐出更多的后代，失败则会将他们两个也一同搅入。

李暮顶着每天14万的流血降幅要和系统规则抗衡，这些钱仍然有些危险。

系统交易界面的玩家一直很安静给她留言。

一直很安静：他们俩个我都联系过了，聊了聊，没什么应对危机的好办法，你的想法虽然漏洞很多，但目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我们四个可以互相监督转账，讨论制定互相牵制规则，尽可能避免内部背叛。

这位老板的留言很长很严谨，李暮看完后，有些无奈的回复：你们三个进行，我没办法玩丢手绢了。

很快，一直很安静回复：为什么？

李暮：我被炸了，每天亏十四万，以后还会越来越多。我想借钱。

一直很安静：借多少？

李暮：有多少借多少。

一直很安静：你疯了？系统的一半抽成，那可是100%的利率！

李暮：其实你可以给我现实账户，这样可以跳过系统全款还你，抽成由我背。

一直很安静的文字里透出被冒犯的不悦：你不要触及底线！大额资金往来一查就知道，现实身份是我们的命脉！看在你分享情报的份上我当你没说过。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李暮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回：虽然有范围，但我确定不了你到底是哪位的呀。

一直很安静：不要继续说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李暮：该不会你亲自下海吧？

一直很安静：停下来，无礼之辈！

李暮呼出一口气，甩掉这种焦躁的聊天氛围，继续打字：开玩笑啦，姐姐。

停顿一会后对面发来询问：你怎么确定我的性别？

李暮：男性不会用这种口吻说话，也没有那么好心，你在回报我的情报，还不断提醒，你是个绝世大好人！

一直很安静：你想说什么？

李暮微笑又挂起：所以我们有合作基础了吧？

这次停顿更久：两个前提，不透露真实身份，不损人利己。

李暮笑意加深：遵命。

真是可爱的竞争对手，竟然有良心。

等待十分钟后，一直很安静又发来消息：我不能借你钱，我也有自己的麻烦，但可以帮你疏通上面的关系，你觉得呢？

这才对，李暮思考着，透露出自己的城市和圈子，基本和自爆姓名没什么区别。

但是递出去一个把柄，可以顺畅许多，不算亏。

李暮一点点缓慢输入文字：劳力市，手游（乙游），李暮。

对方不再回复，李暮也关掉系统。

老祝已经把人手凑齐，现场召开视频会议。屏幕里都是老熟人，是最开始那批原班人马，看起来老祝的说服很有效果，他们一个个都精神昂扬，期待感满满。

李暮坐下来，碰了碰隔壁老祝，意思是在问怎么劝说他们的。

老祝推过来草稿，双倍工资加分红，李暮噘着嘴，真是不是自己的钱花着不心疼，这可是她赌命换来的。

“暮姐，好久不见！”皮特对着摄像头打招呼，眼尖的他立刻发现李暮换了件衬衫，看款式绝对不是她自己的，八卦之心顿起，皮特开始挤眉弄眼说：“我就知道您俩个关系不一般！”

李暮坦然回答：“我和老祝只是合作关系。”

皮特不信：“真的只是合作吗？”

李暮把高额用工成本带来的脾气转移到皮特身上，说话很不客气：“再说话就回家吧，双倍工资的返聘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聊八卦的。”

等到没人再敢耍嘴皮子，李暮才说明自己的意思，众人听后沉默更浓，埃文小心翼翼举手：“可是，我花费心思做出来的游戏，就这么不堪吗？我想要我的作品被人认可，一直以来都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努力至今，最开始也有很多人买单不是吗？现在要我回去做那些无厘头的……说难听点垃圾小游戏，我真的迈不过这道坎。”

他的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这些人毕业就聚集在一起，那时候正是最理想的年纪，懂了一点社会，又保留最美好的期待，这样聚集起来的他们志向合一，情谊坚定，极少出现勾心斗角，每个人都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热爱之上。

而现在这份热血要被现实击垮了，他们彷徨无措，犹豫不决。

李暮很能理解，她也是一样的，可是理想在生存面前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