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春日京都府

京都府地处北方，过了淮河再往北风都会硬朗许多，不过到底是过了二月，河边的垂柳陆续冒出了翠绿的芽尖，大户人家的后院也渐渐焕发起生机。

左卿是个喜欢玩乐的性子，这几日他每每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总是会想还有几日才到花朝节，今年的花朝节一定比之前的更热闹几分。

想着他就忍不住的往下咽口水，前面一年的花朝节上，有一家桃花酥香气尤为清雅，可惜后来便好长一段时间吃不到了。

相对于他的悠闲自得而言，李靖这几日就有些有苦难诉了，他父亲这几日总是拿一些棘手的政务让他批注，不是盐务就是税收，他觉得朝中这些大臣简之就是混账，怎么将这些一眼看着就知道该如何处置的事还办成了这样，简直是……

“别烦心了，明日金池有个集会，听说还会有很多外邦的商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见的李靖一脸的愁眉不展，左卿笑道。

“不想去，”李靖换了只手托着腮帮子，“这几年地方上的那些官员越发的混账，南越的官盐明明走水路更快更省，他们偏要费心劳力的走陆路，走陆路也就算了，他们还说什么去年连日阴雨多霉，所以不得不减产，这都是什么说辞，亏他们想的出来。”

左卿不以为意，只所谓道，“他们自然要这么说，越是说的困难些，朝廷对他们才会越加宽仁几分，他们巴不得将官盐减掉一半才好。你与他们置这气做什么。”

“我也不想好么，”李靖叹气，“可是你也知道，这几日的政务都是这些事儿。”

“说的也是。”左卿点头，不过也并没有因此而转变神情，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的某处，“不过……我觉得就是因为这样，明日你才更应该跟我去转转，眼下你这脑袋里不是盐就是税，再这般下去你可就没救了！”

虽是说笑，但左卿却一脸认真。

李靖躲过夫子的主意将一张写坏了纸团成球丢过来，左卿也不在意，一偏头就躲了过去，“我听说，明日还有诗会，左右放学早，不如一起去转转。”

“可是……”李靖还是犹豫，他父亲要是知道他悄悄跑去朝花集，指不定又要罚他看多少奏折。

左卿见他已经动摇的意思，于是转回头看他道，“别‘可是’，咱们就去转转，回头要是官家罚你，我替你分担一半，如何？”

“成交！”李靖到底还是没经住诱惑，他忽然笑着对左卿道，“一半！你可不许半路又反悔。”

两人就这么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商量好了春日的行程，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儿清脆的声音传进校舍，在低吟浅唱的一群学子间，这鸟叫声格外的清晰悦耳，左卿不禁开始期待。

京都内城有一处极大的人工湖，它上通黄河下通运河，平日也会有大型的商船来往于此。

只是这几日因为要办花朝节，府衙派了差役将通往外界的出入口都设了防，除了画舫和各家备案过的私船之外，别的船只都不许进入金池。

眼下左府的晚辈里似乎并没有合乎年岁的，只是安白心里清楚，他家少爷是个喜欢热闹的，所以这几日他除了陪着左卿去学堂之外，最常跑的地方就是金池岸边。

何处的铺子有茶点，何处的书社有新的集册要出，还有谁家的私船靠于何处……这些他都打听的清楚，这天总算是到了正经日子，他一早便先去后厨拿了食盒，然后又一路小跑的吩咐丫鬟们准备了热水面巾等等，接着便拎了食盒往左卿的院子里走。

安白进院子的时候左卿已经打了一整套的拳正微微出汗，见他进来就嚷着口渴，安白赶紧放下食盒给左卿倒水，一边道，“少爷您多穿一件，仔细凉着，回头老夫人又该生气了。”

“没事，热着呐！”左卿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然后才转身往屋子里走，“让你准备的你都准备齐整了？”

“放心吧少爷。”安白抿嘴笑道。他从小跟着左卿，当然已经是轻车熟路，花朝节这日虽然也会早放，但他家少爷是个贪玩的，这两年总会一早就去金池边占个好位置，况且今日还约了太子，他自然要准备的更周祥才是。

“嗯。”左卿微微点头算是听见了。

吃过早饭，他带着安白从正门正经八百的走出门，家里还以为他是去了太学自然也不多问。

拐过一个弯，左卿半悬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他朝安白眨了眨眼，两人悄悄从后面跳下马车，这已经是常用的伎俩，甚至，今日乘坐的马车都是他事先吩咐好的。

这里还靠着左府，所以一般其实这里还算冷清，一般商贩不会在这里摆摊，临近的人家也都是高墙深院，另外就是无论谁家的仆役丫头，任谁都不会这时候从这里经过，这些也都是左卿算计好的。

安白站稳脚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看见，到底还是心虚。

左卿见他这般，笑着道，“别看了，快走。”

“哦！”

主仆两一前一后往偏支小巷里走，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一直沿着这条小巷往前可以直接到金池边，左卿与李靖约好了在金池边的一家小馆里碰头，不过那是下午的事儿，李靖不敢逃学，所以只能等放了学才过来。

安白一路跟着左卿，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他忽然住了脚步，小声唤了一声“少爷”，左卿本时一门心思的想着今日花朝节上的美食，听见安白的声音回头，就见安白已经靠在墙根下一双眼睛望着另一条巷子里的情形。

左卿眉头微蹙，随即却也跟了过去，他知道安白不是个故弄玄虚的性子，他这般肯定是有事。

果然，等他顺着安白的视线看过去，那边，一辆马车正停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处，一个鬼祟的男人正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娃往马车上送，远远的看着，那女娃娃软塌塌的如同一个沙袋，左卿看着心里多少有些不好的预感。

“少爷，会不会是想多了？”安白的声音很低，语气也是十分的不确定。

虽然并不确定，但左卿还是对安白道，“去看看。”

如果只是误会自然没事，但左卿怎么感觉都不像是想多了，那个女娃娃看着实在不像是生病或是睡着，而是……

眼见着马车缓缓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左卿朝后面退了退，刚好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有一棵大槐树，左卿朝安白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躲到了树后。

马车从大树边缓缓经过，左卿很轻巧的从马车的后面跃上了车顶，安白不会武，只能跟着干着急，左卿对他使劲的打手势，让他别跟太近免得打草惊蛇。

这马车十分的简单，一匹没什么精神的黄彪马，左卿趴在马车的车顶上，极力的将身体压低，他不知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不过根据他的判断，这马车上至少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小姑娘，那丫头十之89是被弄晕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落脚的地方还会不会有接应了的人。

趴在车顶左卿忍不住的想，这么好的日子怎么竟碰见这等恶人，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的从百姓家里偷小孩。

左卿不知道那是谁家，但看门户应该也算是个殷实之家，怎的竟如此的不小心，也不知这丫头是主人家的女儿还是家仆女儿，又或者是府里的丫头？

左右不管是谁他都不可能放任，想到这儿左卿也就不再纠结了，反正要管，管她是谁！

其实太学的早课很早，所以左卿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刚刚过了辰时，待他远远的看见城门便知道自己可能轻敌了，这马估计是要出城，这出了城想再留下痕迹怕就更难了。

想着左卿心里权衡了一下是此刻下车还是继续留在车顶，不过以他的性子，现在下车似乎也不会甘心，而且……他努力在心里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反正现在不来也来了，不如就干脆跟到底，他到是想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放下左卿不说，安白半路跟丢了自己家的少爷，瞬间他就是一身冷汗，原本他们就是偷溜出来的，现在若是回左府找人，无疑是自投罗网，先不说自己会不会被罚，但凡左府要是知道左卿丢，这满城差役和左府的府兵恐怕就都不用干别的了，他家少爷似乎还没到这么兴师动众的地步吧？

他在原地犹豫不觉，一边担心自家少爷有个什么万一，一边又再纠结要是惊动了家主回头少爷恐怕也是逃不过责罚，跪祠堂都是轻的，一个不好，怕是要吃板子的……想着他最后一咬牙转身朝太学的方向而且去。

春天的风有些大，盘旋着，带起一片片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叶子，带着璇儿的飞向半空，随即又飘飘摇摇的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