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七在罗秀床边守了一夜，陆南风每次从院子里经过都看见屋里橙黄色的光，一直到天色微明，那光才渐渐地弱了。
罗秀昏昏沉沉的睁眼，就看见叶七脑袋一点一点的坐在她床边打瞌睡，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虚弱无力的说，“你坐我这儿干嘛？不回去睡觉。”
心里知道是怎么个意思是一回事儿，面儿上愿不愿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儿。
叶七说的那些话她承认没错，只是这些日子也就这么一个念头一直支撑着让她往前走，忽然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叶七说穿，她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叶七。
“你这儿……”叶七想说“你这儿凉快”，可想想现在又不是夏天贪什么凉，于是她撇撇嘴掰着自己有点落枕的脑袋问，“你饿不？昨晚就没吃东西。”
“有点。”罗秀声音很低，有些别扭。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这样照顾过她，似乎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就算受伤生病，也只能是一个人。
“嗯，想喝粥还是想吃面？”
叶七伸手在罗秀的额头上试探了一下，罗秀猝不及防没躲开，她扭过脸不去看她，喃喃的说，“面。”
“好。”叶七起身打算去煮面，刚走出去两步忽然又转回头看向罗秀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不过你信我一次，这件事不见得没有机会，只是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你真的愿意帮我？”罗秀哑着嗓子问。
叶七神情十分认真，她看着罗秀道，“你信我，我就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好。”罗秀盯着叶七的眼睛认真的应了一句。
一大早从花园经过，除了遇见两个扫地的仆役再没看见旁人，到了厨房叶七一眼就看见这儿到是挺热闹。
有人看见她进来，笑着点头打招呼，“叶姑娘早啊。”
“早！”叶七笑着回应，“昨天秀儿姐姐病了，今儿一早烧刚刚退，大师傅您能不能给煮碗素面？”
厨房里三个炉灶都是冒着热气，进出的人都各自在灶台上端了热乎的吃食放进食盒然后离开，这活儿似乎没多余的地方给她，不过叶七也知道，这种人家通常都有小灶，能不能吃的成主要听大厨。
屋子里有丫头也有仆役，几个男人听叶七说这话到是没什么反应，到是有两个过来拿吃食的小丫鬟，听叶七说要单独煮碗面脸上有些不高兴，其中一个小声道，“这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叶七听见了，不过她也只当没听见。
她用眼神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只见一个五十开外的精瘦男人站在案板前正在和面，看样他应该就是这厨房里能说上话的。
叶七朝他挨过去，陪着笑脸道，“师傅，我能做碗面条嘛？我自己做，不麻烦您。您只要告诉我那个炉灶能用就成。”
“姑娘不用客气，”精瘦男人双手拍了拍，然后指着案板上的面道，“我这儿有现成的，这就给你煮，姑娘稍等一会儿就成。”
“多谢。”叶七甜甜的笑了笑。小姑娘就是好说话，叶七退到一边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
大多数时候，想听八卦也好，想打听什么消息也好，厨房都是最好的地方。
只是叶七运气可能不算太好，她蹲在角落里等面，进进出出的人是不少，只是这唐府的丫鬟似乎都很有“职业素养”，蹲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没听见谁多说一句。
还是在面出锅前一个男仆过来送托盘，上面清粥小菜和几个馒头看着就不像动过，精瘦的厨子问了一句，“家主还是不吃啊？”
那男仆“嗯”了一声，“咱们家主可真仁义，昨儿那个什么少主都没在灵前，咱们家主到是在灵前待了一天。”
昨天唐寅在灵前待了一天？真的假的？
“姑娘，面好了。”
叶七愣神的功夫，精瘦厨子已经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在了托盘上，“这里还有几个小菜，都挺开胃的，你一起拿着吧。”
“多谢。”叶七又道了声谢，这才端着托盘往回走。
* * *
一早起来，洛金娘就将自己收拾整齐，随即来到床边开始伺候唐寅洗漱。
前一日唐寅守在灵前一天没怎么吃喝，今日人看着就有些不怎么精神，他伸展了一下手脚然后任由洛金娘给他穿戴衣衫。
系腰带的时候洛金娘这才款款开问了一句，“老爷，今儿您还要在灵前守着？”
“嗯，说好了三日，”唐寅道。
“金娘知道老爷您仁义，可单您收着像话么……”洛金娘适时的叹了口气，不似抱怨却又似乎是在抱怨，“那位陆公子，说起来他还是什么少谷主，那不就是那位的徒弟嘛，昨儿一天，他人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就晚饭的时候过去上了炷香，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那位的徒弟。”
“嗯，这话你在屋子里说说也就算了，”唐寅道，“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在意也在情理，哎~”不知想起什么，唐寅叹了口气，“少将军是个命苦的，偏又性子执拗不肯退让，好好一个侯爷，还有战功，却偏要去当什么江湖游医，若是他不走，许是还不能……”
“什么叫‘在情理’，”洛金娘说话的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她一双杏仁般的眸子望着唐寅，似乎是忍不住好奇，“那位陆公子如此怠慢，难道老爷您就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唐寅看她，见她温婉又明媚的朝自己笑，于是忍不住伸手揽着她的手臂轻轻拍了拍，“你呀就别多问，你是的那位也是个命苦的，他有怨气正常……左右他已经认了这少谷主的位置，旁的，懈怠些就懈怠些吧。”
“知道了。”洛金娘没再追问，“可您这总是不吃东西怎么成，好歹您也吃一口再过去呀。”
“算了，中午再说吧。”唐寅又嘱咐了两句，然后带着一个仆役朝前厅走去。
等他走了洛金娘才换了脸上的颜色，开口对身边的一个丫鬟道，“那位少主又出去了？”
“没有，”那丫鬟进前了半步，轻声道，“听说那个叫罗秀的姑娘昨儿病了，那位少主在院子里守了一个晚上。”
“病了？”洛金娘皱眉，“什么病？怎么就病了？昨儿白天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可说呐，”丫鬟道，“昨儿我亲眼看见俩丫头手挽手的出去，回来的时候那位姓罗的姑娘脸色就不太好，到晚上就说病了。”
想了想，洛金娘道，“你去看看，是真病了，还是俩个丫头吵架了。”
“是。”丫鬟得了命令正想往外走，忽然又忍不住小声的说，“我看着，她们俩感情挺好的。”
“看着挺好，”洛金娘不屑的淡淡哼了一声，“看着好未必是好，若是真有嫌隙，咱们想办的事儿到是容易了。”
“知道了夫人。”
丫鬟走了，屋子里剩下洛金娘一个人，她对着镜子检视了半晌，随即独自一人出了屋子沿着游廊往后院而去。
唐府里的仆役都知道自家夫人喜欢逛园子，平日里老爷不在家，夫人独自就能在园子里待上大半日，所以无论春夏，夫人要往园子那边走自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罗秀吃完了面，叶七端着托盘往厨房送，半道就看见那位漂亮的夫人一个人往园子里走，她犹豫了一下。
人家夫人在自己家里逛园子应该是没什么不妥，但叶七拧着眉头看着那位夫人的背影，心里就是觉得说不出的感觉，这一大早上她一个人逛花园？
叶七抬头看了看天，今儿天上的云彩很厚，阳光不是很好。
所以……
“想什么呐？”
陆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七回头看他，“刚才那位，看见了？”
“嗯，”陆离点头，“她是唐寅的夫人，之前见过。”
“我知道，”叶七道，“只是……这位夫人还真是雅致，一大早上起来就逛园子。”
“你的意思是……”陆离将目光投向刚刚洛金娘背影消失的地方，“我去看看。”
“你别去啊~”叶七伸手拽他，“咱们今儿还是去前面看看吧，第一天不出现，今儿再不出现，不合适。”
看叶七一脸笑嘻嘻的模样，陆离只能叹气，“知道了。”他看了一眼叶七手里端的托盘，一边道，“你先去吧，等会儿我去找你，咱们一起去前面。”
“好。”叶七答应的痛快。
沿着回廊，陆离一直跟在叶七的身后，叶七也不追问，陆离做事一向有分寸。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见四下无人，叶七忍不住开口小声的问。
“奇怪什么？”
想了一下，陆离不确定的问，“你是说唐寅与谷主的关系？”
“不是，”叶七眉头动了动，道，“听说这位唐将军成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我们来了这两日，怎么不见他家有小孩？”
“哦，你说这个。”陆离道，“之前苏黎传过来的消息里说，这位唐副将早年在战场上受过伤，所以……”
“不能……”叶七接了半句，不过这话明晃晃说出来似乎不妥。
“也……”陆离犹豫道，“也不是，就是，可能会比较难。”
“哦，”对于陆离的说辞叶七不置可否，“虽然如此，可是他身边却能有那么好看的一位夫人，而且，这位夫人还明理懂事，这么多年既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也不曾有过……旁的心思……”
叶七走在前面，说“心思”两个字的时候她扭回头看了一眼陆离。
陆离起先有些不解，不过随即就微微的颔首应了一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