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景色，多少还是有些萧瑟。

唐家的后院，一池荷花已经败落的不剩多少。

按说唐寅一个武将，对于这些园林布置一定不会太过上心，这到是也对，唐寅一个武夫，若是依他的意思，这一池养些个荷花到不如填平了种地，只不过，唐寅前两年娶了风姿卓卓的小姐，这位小姐很是风雅。

她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这位小姐出嫁前也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些，于是对于这风雅景致一类自然也是上心。

所以唐府的花园夫人进门后就慢慢精致起来，一花一草，一柳一石都是有人专门精心养护，特别是这一池荷花，春天有人打理秋天有人收拾，只是这几日家里都忙着前厅的事儿，所以这这才人这池塘荒凉了几日。

残荷枯叶，夫人看着不悦，于是这两天便也不太往这边来。

到是些闲来无事的小丫头们，喜欢聚在此处，嗑嗑瓜子，喝杯温茶，再聊两句这几日的奇闻趣事，府内的，府外的零零总总。

“你们说，咱们老爷为什么在府里停个外人的棺材，”一个年长些的丫鬟将手里的瓜子皮子扔在地上，有些厌恶的说，“也不嫌晦气。”

“你知道什么，”一个比别的丫鬟都要端正些的，脸上的神情明显得意自信，她是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丫鬟，“这位可是咱们老爷的救命恩人，当年若不是他，咱们老爷早死了百次千次。”

“你快别瞎说了，咱们老爷那么厉害，这雍城谁人不知。”之前的那个哼了一声。

为了显示自己更得器重，那位长的比旁人更好看些的丫鬟略作停顿，眉梢轻抬也不生气只是俏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呀，咱们老爷在这雍城能被人如此高看，那多半还是因为咱们夫人。当年老爷被卸了官职，手底下又养着那么多府兵，那些人，老的老，残的残，若不是后来娶了咱们夫人，这些人怕是早就去吃糠咽菜了。”

“怎么，夫人竟有这么大的来历？”

一个年轻的丫鬟不信，另一个也跟着附和，“就是，我听说咱们夫人也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到是咱们老爷……我听我娘说，当年的镇北军可威风了，从北边回来，一路都有百姓送吃送喝，还有送银钱的，听说，当时有一个州郡为了给镇北军犒赏，捐了好几万贯钱。”

“你娘说的你也信，”前面那位笑她，“旁人不提，就咱们家老爷，当年他在这里落户的时候连这宅子都买不起，这可是我听那牙人亲口说的。当年要不是咱们夫人，咱这唐府说不准就要落在那城外的庄子上了。”

说着她眼神从刚面说话的那个年轻丫鬟身上扫过，忽然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奇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要真是落在外面的庄子里，也未必没有好处，我听说，老爷手下有那么几个府兵可是相当俊俏的，日子长了，让老爷给许个好的也不是没机会，”她朝长相端正的那个丫头眨了下眼睛，“青莲姑娘，你说是吧？”

“看我做什么……”被唤青莲的眼皮朝上翻着，一脸的不屑，“老爷手下那些府兵也是咱们能编排的，平日里夫人都不去说这些，要是让老爷夫人听见，非乱棍打出去不可。”

似乎是想到了平日里老爷夫人的脾气秉性，几个刚刚还意犹未尽的丫鬟这会也安静下来，之前年纪小的丫鬟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于是换了话头道，“干嘛非要说咱府里的，依我看，前一日与老爷喝酒的那两位公子也很是不错，一个斯文有礼，一个丰神俊逸，一文一武，一个热闹一个文静，多好。”

“合着咱们红梅丫头是思……”

一句话还没说完，几个丫头就已经笑在了一处，叫红梅的丫头满脸绯红又羞又恼。

前一日唐寅请陆南风喝酒的时候她就在旁侍奉，陆南风虽然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但她对这人的印象却是极好，听说是无风谷的少谷主，少不得又是一番心绪反复。

见她似乎真是上了心，叫青莲的丫鬟忍不住泼她冷水，“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你们呀也就都别惦记了，你们没瞧见他身边带着两个丫头嘛，你们以为那两个就是普通洗衣烧水的丫头！”

“你的意思是？”

有好奇的赶着问，旁人也是好奇的催促她快点说，青莲拿捏的犹豫了片刻，最后似乎是架不住小姐妹们的追问，这才开口道，“昨日我与夫人路过后院，那俩丫头正找水房，而且你们不知道嘛，那俩丫头就跟那位无风谷的少谷主住在一个院子，普通丫头有跟主子住一起的吗？”

“也是，”听她这么说，旁边一个丫鬟点头道，“今日早上我去送早饭，出来的时候走的慢了些，我亲眼看见，那穿粉色衣衫的丫头还跟那位公子一个桌子上吃饭，那位公子还给他剥鸡蛋。”

“是吧~”像是得了佐证，叫青莲的丫鬟微抬了下巴，“所以别想着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要我说好好跟着咱们夫人才是正经，只要一心一意的跟着咱们夫人，等再过上两年，夫人说不定能给你们每个人都挑个好夫婿。”

“说的你好像不想要个好夫婿似得……”

一阵低低的悦耳的笑声淹没了后面的话，一处假山后面，一道淡淡的影子慢慢的消失在游廊尽头，丫鬟们依旧聊的高兴，这会儿夫人正在午休，老爷一早就骑马去了庄子，谁会来打扰她们闲聊的雅兴。

叶七跟罗秀回来的时候陆南风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陆离也没看见，罗秀心情不好，叶七就只能自己拿着糖人去找紫苏。

问了重来才知道，陆南风被秦牧拉去选马了，据说秦牧觉得中原的马匹十分健硕，即便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杂品也比南诏的强了许多，所以他拉陆南风当参谋，想要贩些马匹回南诏。

“你……你们到底是不是坏人？”重楼盯着叶七问。

叶七正在逗紫苏，听到他的话这才似笑非笑的抬起头，道，“你这话问的可真没水平。难道，我还能告诉你，我是坏人不成？”

“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自从叶七连坑再骗的将他们留下，重楼就对没好感，不过他想了想，虽然他讨厌叶七，但说到底叶七也曾经救过他的命，“那个秦公子向我打听过你们。”

“哦？”似乎也不奇怪，奇怪的到是今儿着家伙怎么想起跟她说了？叶七饶有兴趣的问，“他都问你什么了？”

“你们从哪里来？你和紫苏到底是不是姐弟，还有……”重楼想了想，道，“还有，他问那棺材里的人我认不认识。”

“你怎么说的？”叶七问。

重楼低着头一只脚在地上踢着石子，好一会才喃喃的说，“我说那是我们老谷主，虽然没见过，但是我知道。”

“我们？嘿嘿~”叶七贼兮兮的笑了两声，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看着重楼，“所以，你承认自己是无风谷的人了？”

“我就是那么说说罢了！”重楼憋的脸色涨红，气哼哼的盯着叶七道，“早知我就不帮你！明明就是你不想让他们弄清，现在我帮你说话，你还要拿这话来讹我！”

“这就算‘讹’？”叶七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你怎么知道这么说就是在帮我？再说，我又没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要怕他们知道？”

“哼，你没有吗！？”重楼挑衅的看着叶七，“你明明才是什么少谷主，你以为我不知道嘛！”

“嗯，”叶七点头，接着赞了一句，“你的确是挺聪明的，”随即她却转了话锋问道，“让你跟着少谷主习武练字，你学的如何？”

“就他那几个字，”重楼撇嘴道，“他的字还不如陆离哥哥的字写的好。武功嘛，马马虎虎，他总是让我站桩，无聊死了。”

“陆离……哥哥？”叶七嘀咕了一句，接着吃才伸手在重楼的后脑上拍了一下，认真又不太认真的说，“无聊就对了，你的性子就该好好磨磨，还有啊，谁说少谷主的字写的难看，我就觉得怎么少谷主的字写的极好！”

说完她又接了一句，“不过，罢了，你要是觉得陆离哥哥的字好看，以后你就跟着陆离哥哥练好了，反正习武之事你只能听咋咱们少谷主的。”

“为什么！？”重楼不服气。

“因为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既然开了头，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叶七道，“再说了，要是论的打架，咱们少主可比陆离哥哥厉害，不信你自己问去。”

陪着小孩又玩了半日，叶七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就发现罗秀竟然蒙着被子躺在床上。

起初她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到晚饭的时候叶七才发现罗秀在发高烧。

陆南风不方便进屋，只站在院子里等，叶七诊了脉出来抓药，见他在院子里，于是道，“急火攻心，可能是我白天说的话太重了。”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陆南风问。

于是叶七又将白天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她有些沮丧的抬头看着被厚重云彩遮盖住的天空喃喃的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了自己的目的太不折手段了？”

“也不尽然。”陆南风淡淡道，“你说的没错，无论我们心中有多少委屈不平，总要有凭有据才能让清者清，让死者昭雪。”

“所以……”

陆南风不知道叶七的“所以”后面要说什么，他等了一会儿，最后才有些笨拙的开口道，“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以后他们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