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心知肚明叶鼎为何而去,却都默契地没有多言。
盛世平息了咳意,娇美的面上一抹咳出的红意,他是第二个程骁见过的,除了凌峥嵘外五官精致又漂亮的男人。
但他与凌峥嵘又不大一样,凌峥嵘后天气质霸道悍戾,便综合了那股子女性的美感。眼前的男人却不同,他好看到雌雄莫辨。
他打量盛世的时候,盛世也抬眼看过来打量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分明沉默,却又饱含千言万语那般,只一个交错便知对方原是与我一般思量,又一般铁石心肠。
叶鼎很快回来了,他脸色不大好看,看向程骁的眼里也带着欲言又止的探究。
“也不知道谁把关的,这种照片怎么好外传?甚至还用在新年的挂历上。不过无妨,听说也有领导觉得不妥,昨夜就喊停了印刷,我也交代了,底片销毁,万万不能叫孟博士瞧见了为难。”
程骁笑着拈起茶盏喝干,慢声细语,只道:“当然。”
叶鼎见程骁与方才没什么不同,试探着打趣道:“尤其不好给齐家的姑娘看到,不然吃了莫名飞醋,有你哄的。”
“今天就陪着逛了大半天的商场,比我负重拉练还累。”程骁一副甜蜜负担的模样,靠在椅背上摆摆手笑道:“叶少你别乐,待日后寻到了心上人,也有你走断脚的一天。”
叶鼎摸摸鼻子,不大好意思道:“我现在就寻着了心上人,但人家不和我逛啊。唉,唉,不说了,不说了。总之程骁你去橙色区可不能掉以轻心啊,孟博士已经很烦了,不想再被凌公子缠着,我也会与凌公子说清楚,但他这人的脾气,只怕不大容易。你算是后手,可不能放水。”
“叶少怎么认识孟图南的?她不是在橙色区搞科研吗?”
“我前段时间被老爷子送到偏远地区搞历练,遭遇刺杀的时候遇见的。当时以为英雄救美天赐良缘来着,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又是针对孟图南的暴恐事件?她再历生死?
程骁眸子暗了暗,心有余悸道:“她倒是命硬。不知她伤得如何?现在哪家医院吗?”
盛世接过话头,“劳程公子挂心,家妹恢复得不错,医生叮嘱静养,待她好了再见不迟。”
程骁自然听出了盛世话里的拒绝,也没恼,扭头望向叶鼎开玩笑道:“你护花不利,自然不是良配。待孟图南好了,待我有机会去橙色区,一定要劝劝她去算一卦,瞧瞧是不是和橙色区啊,东南方向犯冲,不然怎么接二连三地出事。”
“程骁你思路清奇,这个点子好。”叶鼎拍桌子笑道:“最好算一卦,来京都搞科研也可以啊。这里龙气旺盛,保管顺风顺水。”
程骁亦是笑起来。
“不开玩笑了,叶少不妨直说,是不是拟战局要大清洗了?要我做事,我总得知道自己要办到哪一步吧。”
叶鼎看向盛世,眼神里是笑意,“盛世哥,我就说程骁能和凌公子过招,他这政治觉悟和敏锐度,留在部队还真是屈才了。”
“行吧,话都到这份上了,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叶鼎正色道:“凌公子要对钟家下手了,也的确,钟家问题很多,牵扯得也很深,至于怎么处理,就要看你们案子办到哪一步。”
“拟战局是维护国家和人民安全的队伍,不是某家人滋养权力的温床,我们对危害人民,危害科研人员的坏分子绝不姑息手软。”
“这不止是我们叶家的态度,也能代表中NH的态度,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去做。”
“齐家小姑娘你该追要追啊,眼馋琵琶公主的青年才俊一大把,你要不上心,我可组织组织,给别人机会了。”
程骁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用食指抵了下瓷盏,凉凉笑着,“下个礼拜我就订婚了,你要敢搅局,等你相看姑娘的时候别怪兄弟我釜底抽薪,给你增加难度啊。”
叶鼎的笑意终于落在眼底,“从相看到订婚不足一个月,足见齐明雪对你很是满意。说起来,齐明雪算我半个远房表妹,是我姨姥姥内侄家那边的表亲戚。”
“小姑娘生来就有福相,这几年瘦下来些,倒明媚了不少。唉,没成想最后便宜了你小子。”
程骁笑而不语,的确,齐明雪从家世到性格都是很不错的妻子人选,也能哄得母亲开心,更愿意添丁尽孝,没有一处能挑剔的。
这么好的脾气,绝不会一言不合就扇男人巴掌,更不会拿枪指着任何人。
盛世摩挲着手里的瓷盏笑而不语,他当年好像也是这样,从决定结婚到举行婚礼也不足一个月。一切都很顺利,按部就班地把人生落在了既定的轨迹上了。
“难怪我盛世哥在这么多人里推荐了你,做事干净利落,是干大事的料。”叶鼎又给他们一人续了一杯茶,笑道:“哥,人你也见了,还满意吗?”
盛世的手指又细又长,不像程骁,虽修长却骨节分明,他像极了古时候玩弄权术的读书人,位极人臣喜怒不形于色,程骁低垂着眼帘将手边的瓷盏高高举起,两人都是虚虚一碰翻腕一饮而尽。
“程公子知进退,又守礼克己,未来定然不可限量。”
程骁谢过后瞧出他二人还有别的话聊,于是起身告辞。叶鼎将人送出二进院,深呼口气,一脸的心事。“你既已转业,我也回国,时间多了,改日咱们再聚。”
程骁不动声色道:“这位来头不小吧?否则也不能叫你叶小公子客客气气地捧着。”
叶鼎赧然,低声笑道:“盛世哥本事不小是真,盛家也够资本与叶家坐在一个桌上,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我心悦盛世哥家的妹妹——夏夏。我这不是把工作作在了前面,讨好大舅哥呢。”
“夏夏?”程骁挑眉。
“孟图南博士。”叶鼎摆摆手,“此事说来话长,盛世哥还在等我,咱们叙旧时再细聊。”
“我记得孟图南与凌峥嵘心悦彼此,结婚报告都递上去了。叶少趁还没陷进去,另折花枝吧。”
叶鼎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颇为勉强地维持着笑意,“夏夏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两人好像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夏夏不愿意原谅他。她分手很干脆,当着盛世哥的面说的。”
程骁长睫微动,却忍着心底里奇怪的酸涩感笑道:“是因为凌峥嵘没处理好钟家小姑娘的事?不是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逾矩之处,她这都不能容忍吗?”
叶鼎神色复杂,心疼与恼恨在眼眸里浮了又沉,沉了又浮,咬牙道:“关乎夏夏的隐私我不好多说,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夏夏哪怕现在尚不知内情也觉得膈应。我认为夏夏是个至纯之人,对待感情讲究一心一意,敢与天下为敌。当然,放弃的时候也很果决,既然凌公子心里还有旁人的位置,她就不稀罕做那二分之一。”
程骁将手揣进口袋里,低头笑了笑。“她亲口说的吗?呵,也是,她就是宁折不屈的性子,如果不是最好的,不是唯一,她宁可不要。”
程骁没往下说,她爱的时候敢昭告天下,旁人怎么说都不能动摇,但若不爱了,放弃的时候亦是果决。就像那日在招待所她拒绝自己一样,不留余地。
“是啊,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凌峥嵘不知道珍惜,偏这姑娘还不喜欢我。”叶鼎喟叹一声,与他作别又返回湖心亭。
盛世正凭栏望鱼,修长的手指头粘着一块鱼饲料,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道:“找到买药的途径了吗?”
叶鼎走过来也捏了点鱼饲料投进湖里,伸头看着一群鱼儿从盛世面前一股脑地挤到自己跟前,“我已经尽力协商,但是,除非走特供渠道,否则没别的好办法。”
盛世沉默着喂鱼。
好一会儿后,叶鼎朝他看过去。“你怎么想的盛世哥?外国研究员的意思,如果不用药控制,会有越来越多的血淤积在那里,就像原本通常的道路遭遇堵车,越塞越多,当到达血管的承载值达到极限时……”
叶鼎不忍说再说。
盛世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子里的鱼,两根看似柔弱的指头轻而易举捏碎了鱼饵中的骨料,走特供意味着必须要有相匹配的身份,但就夏夏现在没有任何成绩的现状来看,根本不够资格走特需渠道。唯一之法他知道,但他仍八风不动地喂着鱼。
上杆子从来不是买卖,他是商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叶鼎见他不开口,自己也跟着沉默。盛世很快把手里的鱼饲料喂完,他拍了拍手,然后起身去清洗。待洗好回来便准备告辞,叶鼎将人送出去,在他欲上车之际终是没忍住。
“盛世哥,如果我能与夏夏订婚,这药我就能拿到。”
盛世只抬眼冲他笑了笑,轻摆了摆手。
车门砰地一下关上了,叶鼎目送车子驶离,下午三四点的阳光不见了,整个苍穹布满雾霭,沉甸甸的一如叶鼎的心事。
心思深重的可不止叶鼎一人,程骁亦是满腹心事地驱车回到程家。老爷子在侍弄满院子的花花草草,见了最喜爱的大孙回来,忙不迭喊着他过来说话。